第二日一早,张顺独自进城。泰叔并未陪同,而是留在朱家村看守宅院。虽然皇城附近不大可能有强人作乱,但小偷小摸之辈未必没有,自家公子说要小心提防,泰叔便牢牢记在心上。
第二次入城已是熟路,张顺未做过多流连,直奔司徒府,结果在府门外再次被拦。上次来司徒府时守门的护卫已经换人,张顺报了名之后那些人根本都懒得搭理,别说拜见司徒刘宏,便是通报一声亦不能够。张顺无奈之下便想去寻风易,期盼他能和这些护卫相熟,可惜在醉风楼逛了一圈不见其人,又在步广里前后走了数遍,依旧不见风易人影,甚至连城内赌坊都特意去看了看,还是寻不见人。他又不知此人住在何处,只能黯然放弃。
等张顺无功而返回到朱家村时,又已是傍晚时候。院中除了泰叔之外,那位朱三娘子居然也在,看到张顺回来,只道他是从太学返回,殷勤笑道:“张公子,这里可还住得惯吗?”
张顺道:“一切安好。”
“那就好,听公子这老仆说,公子天资聪慧,才入太学便得了皇帝的封赏,这般荣宠,便是那些念了十年八年的太学生,都不曾有过这番待遇的。哎呀呀,那日我一看公子脸面,就是一副贵人相,以后必定是要飞黄腾达的。”那朱三娘子不住口的夸奖,胖脸上的笑容几乎把眼睛都遮没了。
张顺看了一眼泰叔,目光微有责备之意。泰叔咳嗽数声,以掩饰自己那一份尴尬。其实也不能怪泰叔多嘴,任何人只要觉得自己荣光了,便不想藏着掖着,最好传得天下知闻,人人羡慕。泰叔把张顺当作比自己的亲儿子还要重视,公子有荣宠,便是他泰叔有荣宠,公子有出息了,他也与有荣焉,恰巧这朱三娘子过来串门,拌嘴之间就把此事说了出来。
面对这朱三娘子的态度大改,张顺只是笑了笑,说道:“此事并不稀罕,太学学宫之中如在下这般身份者不下千人。”这话并未说谎,区区文学掌故,太学学宫之中足有一千五百多人。
朱三娘子依旧满脸堆着笑道:“就算有一千多人,但如公子这般年轻,且提的这般快的,只怕就极稀罕了。老娘看公子年岁应该还不到二十,可曾在沛国定下亲事?”
张顺摇头道:“未曾。”
“可惜,老娘那小女儿去年才出阁,若是她还待嫁闺中的话,倒想招公子做女婿,老娘不但白送一个女儿,连这边宅院家产都是公子的。”朱三娘子越看张顺越顺眼,若还有一个女儿便必定要许给张顺了。
泰叔不满地道:“公子专心学业,在老家不定亲,到这里来亦不会定亲,总要等公子功成名就,然后才能择一门当户对人家,风风光光成家立业。”
朱三娘子反驳道:“人人都想功成名就,若不成功便不娶妻了?有个贴己的小娘子随身侍候着,总比你这只有一把子蛮力的老家伙要强得多。”
眼看泰叔气恼之下和那朱三娘子又要拌嘴,张顺插口道:“大娘,问你一件事。”
朱三娘子道:“公子请讲。”
张顺抬头看向远处山峦,说道:“夜深人静之时,我似乎听得远处有悠扬钟声。”
朱三娘子顺着张顺所看的方向望去,只有一座小山矗立在远处,那里林深草密,看不到任何建筑。但她住在此地四十余年,早对附近熟络万分,马上说道:“公子耳力倒是聪健,那钟声是极难听得的。”
张顺愕然道:“真有打钟之处?”
“那是齐云寺的钟声,只因隔着山,若无山风相送,便听不见。”
“齐云寺?”张顺心道在山的另一边果然有一座寺院,当初向那钟旻打听四边情况时,此人却未说过齐云寺半点消息,若这齐云寺远近闻名,当不至于无人提起,莫非只是一所僻静之地的小庙宇。
朱三娘子道:“公子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不过你却进不去,只能在外游玩。因那寺院是座庵院,里面止有几个女尼。”
泰叔愕然道:“是座尼姑庵?”
“正是,那庵院香火又不盛,出家人也不多,又不让人随便进去,故此上不大为人所知晓。虽然齐云寺小了些,里面一座耸立的石塔却很醒目,过了山头便能看到,公子若是去看的话,盯着远处的塔尖走,便不会迷路。”朱三娘子显然是去过的,把怎么走说得清清楚楚。
泰叔道:“既不让进去烧香拜佛,有何好看。”
朱三娘子道:“那里虽只是几个出家人,寺院外收拾的倒很清幽,种了许多的果树,梨树、桃树、柿子树、枇杷树、杏子树、石榴树等等什么都有,每季都有成熟的,她们也不采摘,我等附近人家便趁果树上的果子熟时去摘,她们也不拦阻,任你采了去。”
张顺好奇的道:“确实有趣。”
“如今还是寒春,正是桃花绽开之时,公子可至寺院外赏桃花。”朱三娘子似乎回忆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在寺院外流连忘返、迷醉于花丛之中的日子,看着远山时眼神有些迷茫。时过境迁,韶华易老,梦中相知的潇洒公子并未出现,一切遐想都是过往云烟,和无数女子一样,只能随波逐流苟且而活。一想到半世人生已过,后世将要孤独一人煎熬,朱三娘子便没了聊下去的兴致,叹一口气回隔壁自家院里去了。
泰叔此时才有空问起张顺去司徒府的结果,得知张顺又吃了闭门羹,安慰他道:“公子莫做他想,老夫觉得这是刘司徒故意为之。他前日才为公子说话,让陛下嘉赏于你,今日公子便去府上拜访,若被有心人看到,岂不怀疑刘司徒和公子有私。”
张顺摇了摇头,说道:“或许真如泰叔所言吧,等过几日风声平息了,我再去拜访便是。左右我已告假在家,明日去齐云寺看看。”
泰叔道:“公子去看便是,老夫依旧留在宅内。”
听朱三娘子的描述,齐云寺和朱家村正好隔着一座山,山虽不高,但想翻过山头又或绕着山脚而去,绝不是短时能便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