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地吹,在林间哀婉低吟。绿叶载着思念,随风飘曳。
秦烨盘坐在一株老树下,身子隐在野草中,不断催动灵力,冲击压在丹田上的橙黄花瓣。
花瓣看似娇柔,偏偏如一座山岳般,屹立不倒,任其一身火灵力汹涌澎湃,自岿然不动。
他叹息一声:“看来想要炼化,非一日之功。不知能否反其道而行,将之收为己用。”说干就干,他从丹田渡出一丝灵力,包裹住花瓣。花瓣微微一震,随即又相安无事。他心下窃喜,看来有戏。
忽然,他若有所觉,举头仰视。一股浩荡的妖气不加掩饰地涌来。他惴惴不安,暗暗猜测是否猴子搬来的救兵。幸好,妖气未做逗留,从上空呼啸而过。他安下心来,此妖并非冲他而来。
不大一会,又有一股妖气肆无忌惮地卷过。继而,又有三股妖气联袂而行。
盏茶功夫,他就感应到九股妖气,皆是行色匆匆,一路往东。他目视东方,寻思着那个方向究竟出了什么事,惹得群妖倾巢而动。
他自然不会去凑热闹,群妖齐聚,他去了有死无生。收回目光,继续默运法力。
两个时辰后,一股股妖气又接踵而归,依然是从山巅一掠而过,一刻不停。
秦烨运功到了紧要关头,内视丹田,灵力如流水般将花瓣淹没,只要再加把火,就能一举成功。然而,花瓣却在这时剧烈挣扎起来,左冲右突,将一道道灵力逼退,最后更是挣脱束缚,破体而出,一闪没入山林,消失无踪。
他目视其离去,没有追赶。药王已诞生灵智,非蛮力可驯服。
他又等了一阵,确定再无妖物过境,这才起身搜寻药材。
山谷,他驻足而立,紧紧盯着一座小小的洞穴。洞**时不时有一道红霞飞起,宛如天尽头的落霞莅临人间。
“莫非地下生有药王?”他寻思。
默默观察了一阵,他蹑手蹑足地靠近。红霞拂面,他感觉一阵头昏脑涨,不得不抽身后退。
他将神念探入地下,洞内曲曲折折,四通八达,探不到尽头。
他紧皱眉头,一番踌躇,还是觉得机不可失,一掌拍下,轰开了洞穴。
一窝赤红的毛毛虫从地下冲出,龇牙咧嘴,金刚怒目,气势汹汹,怒不可遏。虫目四下梭巡,很快锁定了秦烨,齐齐张口,一道道赤霞喷涌而出。
秦烨直呼倒霉,驭器飞起,远远避开。但毛毛虫不肯善罢甘休,卷起一阵妖风,腾云而上,直追而来。
他一口气遁出数十里,依然摆脱不掉,手一招,长枪闪现,正欲大战一场,忽听一阵雷鸣般的鸟啼传来,回目看去,几只鸟儿振翅飞来,鹅黄的羽毛,身形娇小,直面嚣张不可一世的妖虫却毫不畏惧。
虫鸟相遇,鸟儿张口就吞食了几条妖虫。虫群震怒,虫口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赤霞翻滚,染红了半边天空,稍一沾染,绿叶枯黄,土石冒烟。
但几只妖鸟羽翼轻扇,一道道电弧迸发而出,电网蔓延,如火树银花,惊艳尘世。赤霞如冰雪遇火,烟消云散,唯剩几缕青烟。
转眼,一窝毛毛虫就被吞食大半。妖虫被杀得溃不成军,气势一落千丈,战意低迷,仓皇逃窜。而一群妖鸟没有赶尽杀绝,呈扇形分布,远远缀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追赶。其意图直白,想顺藤摸瓜,寻到虫穴,一网打尽。
秦烨拂了拂尘土,洒然而去。
老藤缠古树,大河绕青山。
他望着湍急的河水静静出神。老鱼跳波,蛇蛙争锋,水鸟虎视眈眈。这片小世界并不像水一样纯净,相反随时在上演血腥的一幕,但这股血腥偏偏就是大自然的生机。
他的目光跳过河水,落到水中央的沙丘上。那里生长着一株形似芙蓉却通体湛蓝的灵药。任谁看一眼都能领略其不凡,因为随风摇摆间,有点点水华从河中腾起,将其半遮半掩。它就像一个水中仙,沉浸在空灵的意境中,稍稍摆动,青山绿水都失了颜色。
他一步踏上水面,忽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如在耳畔,清脆悦耳。
他谨慎地收回脚步,笑声随即隐去。他再踏出脚步,笑声又起,如泉水叮咚。
他踟蹰不前,张望良久,还是咬咬牙,大踏步朝灵药行去。
笑声不绝于耳,一声声在人的心头缠绕,似要融化冰冷的心扉。他下意识地止住脚步,发现了一件怪事:这条河不过三丈宽,以他的脚力,眨眼就能跨到水中央,可走到现在,沙丘依然那么远。
他摇摇头,继续迈步。过了一阵,他再次驻足,沙丘还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笑声有古怪,能迷惑心神,教人于不知不觉间误入歧途,就像死人花一样。”他略加思量,得出这个结论。
他摸了摸胸口,藏在衣襟下的养魂木释放出一缕缕紫气,钻入其脑海,神识一片清明,笑声戛然而止。耳中,大河咆哮,水鸟鸣叫,一派自然祥和。
他几步跨出,到了沙丘前。眼皮陡然一跳,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隐在水下,绕着沙丘一闪而过,仿佛一条大蛇,又仿佛一名窈窕的女子。但待他注目细看,却又杳无踪迹。
他负手而立,随着波浪载沉载浮。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水下的身影再未出现,似乎只是一时眼花罢了。
他一声不吭,盘膝打坐。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太阳丢下最后一缕光芒,下山了。又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黑暗尽情地笼罩了大地。
没有一丝波动,没有一点气息,一只苍白的手缓缓印向他的后背。
秦烨嘴角掀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闪电般出手,抓住了那只手掌。
苍白的手用力挣扎,但秦烨的手如同铁箍一般,对方注定徒劳无功。
一枚月光石飘起,他轻笑道:“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妖物。”
转过身来,眼前的景象令他浑身一颤。那是一名少女,正值豆蔻年华,长发如瀑,黛眉弯弯,睫毛长长,她本该拥有骄人的美貌,可惜的是,她只有半张脸,另一半面孔突兀地消失了,伤口上还残留野兽的齿痕。
一声尖利的啼叫,仿佛夜枭啼哭,少女凭空消失。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他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
水波乱跳,阴风怒号,一团阴气自水下钻出,在空中飘荡。一只只狰狞鬼头浮现半空,獠牙森森,鬼哭狼嚎声铺天盖地。白日里还是人间胜景的大河转眼沦为炼狱。
秦烨道:“道友,你要守着这株灵药就守着吧,我不与你争。”说着驭器飞起。
没有应答,鬼头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包围。
秦烨左手一翻,一条火蛇闪现,右手一翻,一只火鸟振翅飞起,却未发动攻势,而是缠绕在身侧。他催动枫叶法器,一头撞进阴气中,一冲而过。
水底突兀地伸出一只鬼爪,一把抓住他的腿,往下拖拽。
他身形一滞,火蛇火鸟齐齐扑下,鬼爪破碎。但稍一耽搁,十几只鬼头又将他围住。
他喟然长叹:“堕落至此,想来也非你所愿,我送你去轮回吧。”
他抡起长枪,连刺十八枪,凌冽的枪风将鬼头尽数扫飞,继而手指连弹,一片火球弹射而出,精准地落入鬼口。
鬼头喷出一阵阴气,火球一扫而空。其凶焰不减,翻滚着卷土重来。
秦烨不为所动,长枪如怒龙出海,暴风骤雨般落下,一众鬼头再次被罡风吹飞。他手上掐诀,密密麻麻的火球如雨点般涌去。
反复十余次后,鬼头终于逐一碎裂,化作阴气流淌。
秦烨掌间灵力流转,接连三股火浪喷出,狂暴地席卷而过。阴气被一分为三,又被烈焰包裹舔舐。
凄厉的鬼哭声响起,在黑夜中回荡,仿佛有一百名女子同时恸哭。阴气翻滚,与火浪殊死搏斗。
秦烨手上法诀变幻,一身灵力汹涌而出,火势愈发壮大,烧得河面赤红一片。
阴气垂死挣扎,时而化作少女模样,手足无措,凄婉哀伤,时而变作白骨森森的骷髅,骨爪乱扑,凶相毕露。僵持良久,女鬼终是魂飞魄散。
秦烨落足沙丘,伸手去拔灵药。不料,花枝一颤,美丽的花朵弯下身来,一口咬在其手背。
鲜血顺着手背流入湛蓝的花朵中,而秦烨竟闭上双目,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养魂木不紧不慢地释放出缕缕紫气,让他恢复了一点理智。他终于知道这株药王有什么威力了,用来对付神识低微之辈,简直就是一宗大杀器,完全可以跨阶灭敌。当然,修为越高,神识越强,其派上用场的机会不大。
他一手捏住花瓣,一手用力,将灵药拔出。在他手上,药王如蛇般扭曲,想要遁走。他手指一弹,点点火星没入其体内。药王一颤,安静了下来。
花枝弯曲再直起再弯曲,它朝他点点头,然后湛蓝的花朵自动脱落,落入他的掌心。
秦烨眨眨眼,松开手,药王飞起,重新扎根在沙丘上,光秃秃的花枝轻轻摇曳,招引来丝丝水华。
他正要转身离去,一声虎啸传来,震得山林战战兢兢。他收了月光石,沉入水底。
一股磅礴的妖气从山林中涌出,驾临大河。万籁俱寂,只听到妖虎沉重的呼吸声。继而,又一声虎啸响起,振聋发聩,饱含悲愤,河面弹起无数细小的水柱,河边的老树摇摆不定。兽王之威,不容亵渎。
妖气渐渐远去。又过了一个时辰,秦烨才浮出水面,喃喃道:“好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