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修士看得聚精会神,不乏全身心投入者,时而群情激愤,时而欢呼雀跃。秦烨摇摇头,颓然离场。
神念一动,一件枫叶状灵器飞出,那是他的飞行法器。他驭器来到海上,漫步目的地飞行。
良久,他落到一座无名海岛上,仰天无语。
“秦道友,”一道温和的嗓音传来。秦烨扭头一看,一人独立礁石之上,瘦小如猴,折扇轻摇,却是贺泽。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不知贺道友为何出现此处?”
贺泽叹道:“刚输了一场,出来散散心。”
同病相怜,秦烨不由生出怜悯之心:“贺道友无需沮丧,以你的年纪已是蕴灵后期修士,假以时日,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臻至蕴灵巅峰,届时必然在斗法大会上独放异彩。”
贺泽摇头:“难于登天。蕴灵巅峰修为,再配上几件极品法器,才有一丝希望。可我等散修无依无靠,一贫如洗,何来极品法器?”
秦烨亦叹息,问:“黄盟主和陆副盟主战况如何?”
贺泽道:“黄道友也是第一轮就惨遭淘汰,至于陆道友,失踪已久,并未参加斗法。”
“哗啦啦……”
一阵巨大的破浪声响起,如同晴天惊雷。二人转目一看,一座小城从海底冉冉升起,水流如瀑布般从房舍、街道上退走,缓缓掀开其面纱,露出真容。
小城飘浮在海面上,任浪潮汹涌,自巍然不动。城中高楼林立,街道纵横交错,依稀可见昔日的繁华,可惜人去楼空,空留嗟叹。
这简直如天方夜谭一般,却活生生发生在眼前。
秦烨惊讶得无以复加,直呼神迹。贺泽却在短暂失神后便恢复了平静,缓缓道:“此城名落日城,是座死城,在修仙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咳嗽了一声,他继续道:“相传在六百年前,有个叫做修罗宗的宗门,春秋鼎盛,能人辈出,势力庞大,号令四方,差点就一统吴国修仙界,而落日城则是该宗门安置老弱妇孺的领地。有道是,盛衰有命,物极必反。之后,三门六宗强势崛起,合力围剿修罗宗,气贯长虹,势如破竹。在修罗宗覆灭之后,落日城连同城中人口也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外界传闻,三门六宗在落日城施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但对此,三门六宗矢口否认。后来,在这六百年岁月间,落日城又重新现世了几次,每次都出现在不同海域,飘忽不定,神出鬼没,而且昙花一现,惊魂一瞥,不足一日便隐去。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有说怨气冲天,阴魂作祟,有说秘宝显威,等待有缘人。但所有适逢其会者进入城中,皆一无所获。后有高阶修士联袂探索,才发现小城建在一头敖龟背上。敖龟常年栖身海底,偶尔浮出海面,是以造成异象。因为落日城内空无一物,敖龟也妖力滔天,一般修士远远看见此城就绕道而行。”
秦烨心中一动,道:“贺道友,此等奇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进城一探。”
贺泽点头:“长长见识也好。不过,勿要多做停留,乌岛龙蛇混杂,指不定就有下三滥之辈趁机杀人越货。陆某就此别过,咱们鳌头岛再会。”
秦烨抱拳,遂飞入落日城。
小城被浸泡了无数年月,墙体、街道白花花一片,到处都是水渍。
进入一间临街房屋,约摸过往曾是一家商铺,果然空空荡荡,徒留四堵墙壁。他在墙壁上敲了敲,墙面裂出一道裂缝,看情形已濒临崩塌。
又走进一间房,依然在墙壁敲了敲。这样做,只不过因为他家在翻盖新房时,设了一道夹层,用于藏贵重物品。他相信,即便以前有很多修士探过落日城,也绝无人如他这般仔细。
接连探了五间房,一堵墙壁出现了异响。他一掌震塌墙壁,一个小小的夹层呈现,里面藏着一支毛笔。
秦烨拎起毛笔,笔杆用千年乌木打造,温润而又沉凝,笔尖则以妖狼毫制成,落笔间有点点灵光洒落。这是一支符笔,以妖兽血为丹砂,妖兽皮为符纸,便能制符。
他满意地收起,对神秘的小城多了几分憧憬。
但他的运气也就此耗尽了。大半日后,他将外城搜索了个遍,再无收获。他不气不馁,迈步朝内城行去。
刚走入一间屋,就听“哗啦”一声巨响,房屋缓缓倾斜。他一怔,随即心中了然,双掌插入墙壁,将身子固定住。
房屋三百六十度大旋转,颠倒过来,又恢复原位。海水涌进来,又哗哗地流淌而去。继而,房屋如跳舞一般,左右摇摆了几下,又上下蹦跶了几下。
待小城平静下来,秦烨继续搜索。他的速度很快,一炷香时间,已探过百间房屋。
日暮时分,他估摸小城即将沉入海底,打算就此离去。手指习惯性地敲了敲墙壁,却见一片土石掉落,露出个夹层。
他震塌墙壁,取出一枚月光石照明。夹层内空空如也,唯有一幅壁画。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夹层内的墙壁,不知是否因为密封在外墙之内,这堵墙完好无损。他用手指敲了敲,不见任何裂纹。他一点点加大力气,直到使出了五层力道,墙壁仍岿然不动。他彻底惊讶了,以他如今的力道,一座新建的宫殿也能压塌。
他一掌拍下,用了十成力道。就听“轰”的一声响,有土灰坠落,却是源自外间的墙壁,而非眼前这堵墙。
秦烨眯起眼,这堵墙坚硬程度堪比法器。他的目光移向壁画。这是一幅宏篇巨作,一轮红日在东方悄悄露出半边脸,偷瞧锦绣河山。山峦起伏,古木参天,大河如碧带,花红作头饰。小村静卧,流水人家,良田百亩,荷锄见南山。草原广阔,芳草萋萋,火山高耸,白烟依稀。
画里是一方小世界,栩栩如生,意境隽永,堪称巧夺天工,惊天地泣鬼神。
他上前两步细看,林木依稀,老藤绕山。他凑到壁画前,炊烟袅袅,农夫劳作,鸟兽觅食,流水潺潺。
这幅画是如此得真实,似乎只要眼力够好,就能数清树上的叶子,看清孩童的笑脸。
他惊叹不已,释放神念朝壁画扫去。不曾想,神念竟直接没入画中,同时一股无可匹敌的吸力将他笼罩。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意识涣散。
待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从高空坠落,周遭白云朵朵,耳边狂风呼啸,身下是越放越大的山峦。他唬了一跳,神念一动,枫叶法器飞出,在摔成肉泥之前险而又险地载着他飞起。
俯视下方,重峦叠嶂,灵秀逼人,灵气氤氲,醉人心扉。他惊恐万状,上一秒还身处落日城遗址,下一秒就换了天地。他仰望天穹,旭日冉冉升起。再一想,自己探出神念时,似乎正好扫过壁画上端的云层深处。
他确定,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因为在落日城,已是日落,而这里刚好日升。除非他无故丢失了一夜的记忆,否则无法解释。
他怀揣着难以名状的心情,降落在一座山峰上,目光深沉,心如鹿撞,不知此番际遇是福是祸。同时心旌摇曳,那幅壁画该是何等异宝,竟内蕴一方天地。
“先想办法离开壁画世界,”他想。他释放开神念,但神念仅笼罩了一隅之地,想探出这方天地之外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驭器飞起,朝西方飞去。他记得,壁画上,西边是高山,东边是平原,南有火山,北有大河。当下身在群山之间,唯有西行,才能尽快寻到画中天地的尽头。
山势连绵,郁郁葱葱,猿啼虎啸,生机盎然。
赶了一天的路,天阳倦了,沉入山峰之下。害羞的晚霞前来相送,染红了天穹。
秦烨飞行千余里,前方一座山岳高耸入云,宛如山岳之王,正是壁画上西方的尽头。
翻过高山,前方是一片虚空,点点光芒点缀,仿佛倒挂的星河。
他一头撞入星河,长驱直入,风驰电掣,长风舞动着黑发,点点星光与他擦肩而过。但星河浩瀚无垠,任他纵横驰骋也漫无尽头。
周遭的景物大同小异,不好判断路程。他回头一看,山岳之王静静矗立,近在眼前。他一步跨出,回到山巅。这么长时间的飞行,居然是在原地踏步。
他放缓速度,徐徐迈步。行出百余步,再回头,山岳之王就在背后。
他多番尝试,无论流星赶月还是鹅行鸭步,情形并无二致。
他抽出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一招一式大开大合,刚猛霸道,但落在空中,没有着力点,教他生出无力感。
他返回山巅,低头沉吟。
倦鸟归林,鸟鸣声声,鸟影错落。一头背生羽翼的豺冲天而起,张开血盆大口,捕食猎物,吃得不亦乐乎。而在一株老树上,一只丈许长的螳螂暗中蛰伏,蓄势待发,又将豺视作了猎物。
终于,螳螂一跃而起,扶摇直上,两只如大刀般的前肢钳住了豺的脖颈两侧。两头妖物翻滚着坠入林间,凄厉的兽吼响起,惊起一群飞鸟。
“嘎……”
一阵尖利的鸟鸣传来,声震山林。秦烨抬眼,见九只羽毛五光十色的大鸟拉着一辆青铜小车破空而行,径往他所在的山峰而来,所过之处,群鸟避让,威风八面。
“那是野雉?”秦烨不确定。他目光追寻着青铜小车,很想看看车内是何等人物。
九鸟拉车落到山腰,老树遮挡了视线。他不敢明目张胆地飞行,攀着树枝如猿猴般纵跳而下。到了近前,他潜行匿迹,脚步轻盈,不露丝毫声响。
拨开一丛树枝,正好看见一道门户关闭,青铜小车早已无影无踪。光秃秃的石门泛出朦胧光辉,光华如水波般流转,演化青藤老树的幻象,与青翠山峰融为一体。
(画中天地开启了,这一段,小六子费了很大的心血,相信大家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