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龙客栈的后院里整齐的摆放着四十五具尸体。
欧阳锦、李义、黄灿赫然在其中。
楚临风看到这些尸体的时候,身体僵固,双脚都不听使唤了,无法迈动沉重的步伐。
从赵军杀到一字峡谷之时,祥龙客栈就被帅府所征用。
客栈中的二百间客房里住满了从定南城周边聚拢而来的二百多户百姓,近千余人。
在这人人皆可为兵的战乱之世,一旦战事逼近,所有的青壮都会被征召为兵,关键时刻即使老弱妇孺也要踏上血淋淋的战场。
住在祥龙客栈里的二百多户百姓,日间都要在帅府的号令下为城防贡献自己的一点力量,晚上才会回到这里休息。
在这月上中天的时分,所有的房间早都灭了灯,隐隐有打呼的声音传了出来。
张平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楚临风的身后:“小师弟,你来了。”
楚临风回头,有些惭愧的道:“张平师兄,是我害了他们。”
张平叹了口气,拍着楚临风的肩膀道:“不怪你,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从我们决定留下来帮你守城的那个时候开始,我们都做好了为大魏国捐躯的准备。”
楚临风向张平问道:“诸葛杰三位师兄呢,他们都无恙吧。”
“唉!”张平深深的叹了口气,深呼吸了一下才说道:“诸葛杰和卢满堂没有大碍,卢满楼……”
楚临风急忙问道:“卢满楼师兄怎么样了?”
张平收回了搭在楚临风肩膀上的手,道:“你跟我来吧。”
跟在张平的身后,楚临风来到了客栈后院一间临时收拾出来一直被当做库房使用的一个房间中。
这间库房并不大,库房的后面还有三个小房间,右侧也有两个小间。
诸葛杰、卢满楼和卢满堂分别躺在一个仅有十多平米的小房间里。
诸葛杰和卢满堂的身上有很多处箭伤,他们失血过多,脸色很是苍白,身体极为虚弱,正在昏睡当中。
根据张平的描述,卢满堂身上的箭伤足有二十三处。
虽然这些箭伤都不在致命处,而且入肉并不深,但却将卢满堂身上的血液完全放干了,他的体内已经没有可供循环的血液流通。
已经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了,卢满堂还在吊着最后一口气,他的身上依然存留着生命的迹象。
看着卢满堂似乎不愿这么轻易的死去的样子,楚临风向张平问道:“卢满堂师兄……”楚临风有些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道:“张平师兄可有办法救活卢满堂师兄?”
张平摇头,说道:“若非卢师弟身体强悍,意志坚强,他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他体内的血液早就流干了,就算这个世界上真有天神,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嗵!”
楚临风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他越发的自责了:“如果不是魏王使者和封佩琴有意针对我,始终不派援兵来接应的话,几位师兄也不会有事,是我害了他们。”
张平是一个身稳而沉重的人,他又拍了一下楚临风的肩膀后,说道:“他们是为了定南城而死,更是为了维护我大魏国的利益而死,你只要能守好定南城,便足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张平的话让楚临风的心中稍微有些好受了起来,他继续说道:“定南城的危机一天不解除,我就会始终留在定南城,小师弟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可以派人来找我。”
说完最后一句话,张平便离开了这里。
其实,张平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将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神秘强者的事情告诉楚临风,但他始终是没有开口。
根据张平的推测,那个神秘强者应该是和之前偷袭过楚临风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他不想让楚临风为此而分心,想要以自己的力量将那个隐患揪出来。
随后,楚临风紧握着拳头走出了客栈。
这个夜晚,楚临风难以入眠。
强迫着自己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时辰后,楚临风来到了中军司在定南城的那个据点。
公孙鼓和那位男扮女装的女子并没有留在此地,他们的踪迹没有人知道。
魏子豪正在熟睡中,对于楚临风的到来,他一点没有察觉。
当魏子豪睁开双眼的时候,他被楚临风吓了一跳。
魏子豪很快就平静下来,他心中在揣摩着楚临风此来的目的:“楚大人这么早就来看望属下,真是让属下受宠若惊。”
楚临风看向魏子豪,向他问道:“我只问你一遍,你是想做赵人还是想继续做魏人?”
魏子豪凝视着楚临风,他不是一个蠢蛋,他知道楚临风这句话别有目的,或许他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想让自己替他去完成。
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魏子豪出生于名门望族,从小就顶着下大夫的爵位,即便他这一生无所作为,也能衣食无忧。
娶妻生子,高官俸禄,延子续孙。
可以说,这是任何时代,作为一个人类的基本追求。
身为魏国的名门望族之后,仅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舍魏而投他国,不管自己的妻儿是不是真的死在了赵人的手中,他的身上都流淌着魏人的鲜血。
魏子豪很干脆直接的向楚临风说道:“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吧。”
楚临风向魏子豪分析了当前定南城所面临的形势。
王达的十二万大军将定南城团团包围,但他们根本无力攻城。
定南城最大的威胁是赵范,也许城内还有一部分赵国的奸细没有被发现。
楚临风给魏子豪的任务并不简单,这个任务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将赵范揪出来。
与魏子豪密谈了很长的时间,天色大亮时,楚临风也没有离开。
不久后,男装女子与公孙鼓同时到来。
两人都发现了楚临风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他们毕竟与楚临风不熟,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男装女子第一个开口向楚临风打招呼:“楚临风,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我们要在这里等你很长时间呢。”
楚临风道:“事态紧急,有些事情宜早不宜晚。”
男装女子道:“这么说,你已经有了妥善的计划,可以把我们安全的安排进俘虏营之中?”
楚临风道:“跟我来吧。”
定南城背靠大山,那座山本来没有名字,因为身处定南城的西面,所以按照习惯被定南城的人统称为西山。
西山脚下原本是赵国的一处屯兵营,而今成为了俘虏营,这座俘虏营中整整关押着两万赵军俘虏。
楚临风带着公孙鼓与男装女子来到俘虏营外的时候,他们就听到了俘虏营中不断的传来的哀嚎之音。
大意是抱怨俘虏营里的伙食太差,饭量太少。
男装女子站在营地的栅栏墙外,看着骨瘦如柴的赵兵俘虏们,心下有些不落忍,向楚临风问道:“他们怎么都如此枯瘦?”
楚临风无奈的道:“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虽说这是一个战乱时代,天下各国常常相互征战。
今日还在友好往来,明日就兵戎相见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是屡见不鲜。
可不管战争怎么打,每个诸侯国都还严格的恪守着“仁、义、礼、智、信”这五常之道,这五常更被当世人认为是国家还有人民天地长久的经常法则。
若是再往前推五十年,任何一个国家敢无端对另一个国家发起征战,就会成为天下大国同时征伐的对象。
但是,五十年来,北方的赵、邯、燕、东方的姜齐,南方的南庆,西方的大秦,还有独居于六国之中的魏国逐渐形成了七大战乱之国的鼎足之势,他们不断的向人伦常理还有天地五常发起了挑战。
五年前的魏赵之战,还有今天的赵魏之战,另外五大国像是充耳不闻,任由两国征伐厮杀,甚至在两国征战的关键时期,另外五大国也会突然插上一脚,从中谋取一些利益。
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以及已经放下兵器的士兵进行大量的屠杀。
若是真有一国敢这么做了,另外几大诸侯国一定不会再袖手旁观。
他们必然会再次联手向造下杀孽的那个国家讨一个说法。
这就是为什么,定南城俘虏了赵国两万士兵却不敢对他们痛下杀手的根本原因。
这些俘虏不能杀,可也不可能把他们当爷爷一样的供起来。
尤其是赵魏两国还在相互征战的时期,成为俘虏就只有任凭摆布,听凭发落的份。
定南帅府给赵国俘虏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二两糙米
这也是为了防止这些俘虏在定南城内酒足饭饱后发起叛乱,养着他们,却又不让他们吃饱饭,最大的目的就是要磨去他们的叛乱之心。
男装女子虽然知道了原因,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女孩,看着那一具具骨瘦如柴饿的发抖的身躯,还有一双双渴望的眼神,她从怀中拿出了两张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干饼,隔着栅栏墙扔到了一个年老的士兵身侧。
老士兵双眼发光,颤抖的拿起了地上的干饼,一口下去,两颗门牙崩裂。
干饼上留下了一排牙印,还有一些血迹。
老士兵身侧还有另外几个同样年老的士兵,他们慢慢的向拿着干饼的老士兵的方向挪移而去。
远处的十几个年轻士兵也看到了男装女子扔食物的举动,他们不顾一切的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