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羽蹲了下来,不去理会站在上面的信天翁,只是细细摸索这块表面已经长满青苔的墓碑。墓主人的名字对于穆羽来说再熟悉不过,羽沁——这是他母亲的名字。
凌羽沁 2013——2043
墓碑上没有任何悼文,也没有母亲的照片,只是用清秀的仿宋字体雕刻出她的姓名和她在世界上度过的年月。穆羽缓缓地伸手去触碰母亲的名字,每一个笔画的触感都通过手指的印刻在了穆羽心间。
在穆羽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应该像其他的家庭一样,早上被自己的父母叫起来,一脸不情愿得被催促着洗脸刷牙、吃早饭、上学;晚上回到家里,一家人坐在餐桌旁,闲聊或是抱怨这一天发生的琐事。
但这做不到。对于穆羽来说,这做不到。
穆羽痛苦的摇晃脑袋不想再去记起那个名词——戈多症。它就像诅咒一般在这个家庭中挥之不去。记得那也是六月的时候,是薰衣草开花的时候。
穆羽还能记起医院消毒剂难闻的气味以及难看的灰白色条纹的病号服。
但这些都不是重要,因为母亲的一个笑容就足以让穆羽将这些令人不悦的东西抛之脑后,就连病房花瓶中花开旺盛的薰衣草都不能与之比较。
每次与父亲一同去病房看望母亲,总会带一束薰衣草去换掉花瓶里已经萎蔫的花朵。
见到穆羽的到来,母亲始终是微笑的,与他闲聊学习生活的琐事,询问小沁的情况,或是给穆羽说一些童话故事。那微笑始终是挂在脸上的,那么温暖,却又觉得那么容易消散。
母亲是自杀的。
地上破碎的花瓶、没有一点污渍的洁白床单、枕边的紫色薰衣草、红色的真丝绸缎、带血的玻璃碎片、直射进来的阳光与背面的阴影……
穆羽的记忆中只剩下了这些。
之后不久,也许是再也不想面对这个现实,父亲走了,去了大洋对岸,再也没回来过。每个月按时汇入银行账户的钱,像是在给死人烧钱,或许可以给他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穆羽依然在墓前,只是姿势从蹲变为了跪坐。他双手合十,正在祈祷。那只被穆羽忽视的信天翁一直安静的站在墓碑上,用黑色的眼珠看着穆羽。
嘎……啊!
信天翁终于昂起头,开始发出嘶哑的叫声。
呼呲呼呲……
三米宽的翅膀在墓前造成了风压,把这片薰衣草地推开层层波浪。穆羽慌忙起身离开,信天翁却又再次停在了墓碑上。它低下头,张开嘴,吐出了一枚金色的戒指,然后猛得飞向天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今天已经见过够多离奇的东西了,穆羽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感到惊讶。他捡起地上的那枚金色的戒指,还没细看,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穆羽随手把戒指带到左手无名指上,慌忙去前方寻找这个地方的出口。
令人遗憾的是前方已经没有路了,穆羽这才意识到这片薰衣草地前方的景物都是用整块屏幕投影的虚拟假象,伸手触摸,只是光滑的石壁而已。
穆羽大概对于这里的构造有了些头绪,他继续沿着石壁走,不一会儿绕回了通道入口处。
也就是说,自己其实仍然是在一个山洞里,这个地方没有看起来这么大。除了中间的松柏林和那片薰衣草地,四周的景物包括太阳都是投影而成的。
其实仔细想想就不难发现,自己从通道走了不过五十米,不可能来到像森林一般的地方,附近只有荒山野岭。
穆羽沿着通道返回,虽然这些只是投影,但也足够震撼人心了。
是谁在地下建造了它呢?虽说地方不太大,但足有一个学校的大小,这显然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工程。而且最让人在意的是里面那只白色大鸟。
母亲的墓碑?信天翁?后院的森林?戈多先生真的带着小沁在这里探险过?
想到这里穆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简直是恐怖故事了!
穆羽站到了最开始的地板上,问题来了,到底要怎么上去呢?
“啊!芝麻开门吧!”(不对,这好像是开门咒语……)
“嘛咪嘛咪哄!”(是不是语言不通啊……)
“上升吧,拥有悬浮之力的地板!”(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吐槽了……)
在都没有反应之后,穆羽陷入了沉思之中。
对了,白色大鸟不是给了一枚戒指吗?一定和这个有关系。
穆羽一边这样想一边去摸索左手上的那枚戒指。刚要把它取下来,只听一声细微的“咔”,穆羽感觉无名指被戒指里的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顿时眼前模糊了起来。
“啊……”
穆羽忍不住叫了起来,右手去扶一旁的墙让自己站稳。
“怎么……会这样……”
穆羽口中挣扎地挤出几个字,晕了过去。
不知多久,穆羽醒了,他晕乎乎地看了看周围,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穆羽又看了看手中的课本,政治课啊!切,无聊。穆羽当着老师的面毫不遮掩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把用课本把自己的脸捂的严严实实,继续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一束强光照进了教室,那光如此刺眼,穆羽趴在课桌上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嗯?这是什么地方?学校吗?
他努力集中自己模糊的意识,去看清这个只有光与暗的世界。这时强如白昼的光芒越发闪耀,它吞没了全部的空间,阴影、线条、棱角,一切都被这光芒覆盖、吸收、融合。
现在这里只剩下光了。
穆羽发现自己趴的课桌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古老的雕花木质书桌。他连忙站起来,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坐在一个同样古老的雕花木椅上。
穆羽接着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两侧各有一排与他一模一样的座位,座位上的人都面向一个方向,两手叠放在桌上一动不动。穆羽离开座位,朝着这些人面向的方向走去,两侧的人转向他。光照得非常亮,但每一张脸却都是模糊的。
他继续向前走,看不见尽头。眼前的景物没有新鲜感,都是重复的座位、重复的人,唯一的变化是穆羽每到之处,原本面向前方的人都会转头看向他。
他感觉自己都要被强大的光芒吞没了。
啪啪啪!
这是教鞭抽打在讲台上的声音。两侧的人纷纷慌忙地转过头去,继续保持端正的姿势面向前方。穆羽的头脑开始昏昏沉沉,他低着头既听不见,也看不见,此时前方终于出现了新的景物。
咔吧、咔吧、咔吧——那是精密的金属零件碰撞所产生的声响。
清脆的声音让穆羽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一些,他抬头去寻找声音的源头。在正中央不远处,一个古老的机械钟浮空地挂在耀眼的光芒上,与周围格格不入。
穆羽上前,想去触碰这个机械钟,突然,面前的光芒散去,大片浓厚的黑色喷涌出来,淹没了整个世界。座位上的人四处逃散,黑色则将他们无情的吞没。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黑暗了。
这个世界唯一剩下的东西是穆羽面前的机械钟。黑暗使它从空中掉落,机械钟缓缓落到穆羽的脚边。它比穆羽想象中的要大的多,表盘面的玻璃足以映出他的整个身影。
机械的零件外露在周围,但似乎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运行中。
它不同于普通的时钟,表盘上共有四根指针,一根金色、一根银色、一根黑色,还有一根指针无法确定它的颜色,因为穆羽从不同的角度都能看出不同的色彩。
最为奇怪的地方还是在于指针的转动方式,金色的指针指着十二点钟方向,向着逆时针方向缓慢旋转,银色的指针则指着六点钟方向,顺时针缓慢旋转,另外两根指针则静止在九点钟方向。
指着伸手想要触碰指针,却被外面的玻璃挡住。
咚、咚、咚。穆羽轻轻敲击玻璃,玻璃就像碎掉的鸡蛋壳一般纷纷碎落。
指着继续伸手去触碰那根最为奇怪的指针,此时指针像是在倒计时般颜色不断变化。穆羽的食指指尖就要碰到指针的针尖时,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要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