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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高河水长

但见那石台上安静地躺着一副女子的躯体,衣纱如雪,恬淡而素雅,精致的面容,婀娜的体态,一切都像山钰朝思暮想的那般熟悉,他满目深情,柔和地凝视着石台上的女子,身子向前微探,轻抚着她的脸,山钰看着、笑着、想着,此情此景一如曾经她熟睡时的模样:“揽月,可让我把你找着了……”

山貉前爪搭在石台边缘,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和山钰慨叹:“嫂子可真漂亮。”看着钰哥心满意足的情态,欣慰的同时,山貉也由衷替他感到惋惜:个中因缘虽没人说得清,但人死不能复生终归是铁律。他不忍再看山钰脸上的泪痕,遂背过身去,抬起头端详着石室正中悬浮的耀眼光芒。山貉有些不敢直视,光芒中蕴藏的能量与那夜如出一辙,强大无匹,而又有几分让人不得不臣服于斯的天识。山貉虽修为不高但毕竟也曾云游四方见识广博,眼前这光绝非凡俗之力所能企及,那十有八九便是神迹了。

神迹引起玄门修者注意这无可厚非,谁不想得那份天地造化?可这为何又会牵扯到揽月嫂子。山貉脑子里很乱,眼前这些神迹不神迹的消息但凡传出去一星半点,那必然又会在玄门中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各方势力纷至沓来,最后遭殃的还是景福山。眼前的神迹断然不敢乱碰,原路返回又要大费一番周折,也枉费了难能可贵的造化,毕竟情况不明,更何况在场谁都没有那般通天彻地的本事,思来想去也只能还是从唯一可能接触过这种力量的揽月嫂子下手探索了。山貉再度转身,绕过石台边雕像一般的山钰,面对着江揽月卧伏在地,将自己神魂运出体外,冲入江揽月的心海。山貉懵了,透过意识的感知,他发现江揽月的心海浩渺无边为他平生仅见,一种更劲爆的想法在山貉的心头闪现:揽月嫂子不成还真是神?!那这一切的神迹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但是疑点在于江揽月的心海虽广,却宛如俱被蒸发了一般,神力几乎荡然无存,仅在丹田之中尚有隐隐有氤氲雾气,山貉将神魂向丹田运去,在氤氲的雾气中,他周身都被神力所裹挟,恐惧而无力,神魂再难寸进,在雾气中山貉隐约感知到在神力之后仍有隐藏着一道模糊的神魂,力量并不强大,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要在天地间被抹去,唯仰赖丹田之中神力的护持才得以存在。他不敢确定雾气之中是不是揽月嫂子,欲要借助神魂自报家门向神力护持下的那道虚影发问,但在这充斥着神力蒸腾出的雾气中顶住威压传递一则音讯对于山貉而言是何其困难,艰难尝试未果后终究再难维持,山貉的神魂被江揽月丹田中留存的神力排斥抛飞出来,神魂入体最终化作了一声哀嚎。

山貉的叫声将山钰从沉思中唤醒,山钰忙凑到他跟前,还未待山钰发问,貉子便直言到:“钰哥,嘛都别说了,揽月嫂子是神!”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山钰半张着嘴,又僵住了,刹那便缓过神来,又语速急切地问道:“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可能……不是太理想,但是钰哥你信我的,揽月嫂子她没有陨落,可能只是遭遇了一些变故,神魂受到了冲击有所削弱,神力有些……呃……枯竭了而已。”山貉怕山钰情绪失控做出些冲动地行为,所以显得很小心,没有过多对江揽月的不理想情况添油加醋地描绘,最后又补了一句:“钰哥你不用太着急上火,咱现在实力可能还不太够,但是等咱们都修行有成,到时候咱治好揽月嫂子那肯定就是板上钉钉了。”说完,有些担心地看着山钰。

山钰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每当他看向江揽月时眼神中那分温柔与怜惜是永远都无法掩去的,此时却又多了一份悲戚之意。在山貉的注视下,他向石室正中的光芒迈进两步,扑通一声跪下。山貉有些疑惑,但也知道钰哥好像是明白了什么此刻不应被打扰,遂只默默踱到山钰右侧,同样对着这神迹般的光芒跪伏在地。

“诸天尊神明在上,我本高上玉皇天尊辖下神州浩土长安人士,因六年前未婚妻子江揽月突遭劫难失踪,我为找寻揽月踪迹方隐居景福山中,期间拜入道门成为玄门弟子,以期成就正果,觅得揽月共访仙道,今承蒙山貉兄弟功德,费心查探方告知与我揽月位列仙班天幕高悬,实为草民罪过,无冒犯神明之意,况凡俗间男欢女爱本为天地自然之理,揽月动情罪责亦是在我,是故如天宫欲拘得揽月回天受罚恳请由我代受。福生无量天尊!”山钰声音有若钟玉琅琅在石室中回转,山貉听得山钰此言豁然开朗,但也不碍着他恨不得把山钰蹬一边去:神仙受罚你一个凡人瞎掺和嘛,不过转念一想,钰哥能关窍尽开,闭气住脉,那就也能长生久视,好像也不是什么凡人……

山钰恭恭敬敬地三礼九叩毕,金色光芒竟真的开始波动,其呼吸闪烁的频率被陡然打乱,威压恍惚间像是又强大了几分,外围光芒绕着光球流动,最终在顶端凝聚汇成模糊的人形。山钰山貉俱是跪伏在地,不敢抬头胡乱张望,竭力控制着呼吸平稳,可心却跳得一个比一个厉害,傻子都知道十有八九是神仙要来了。

“恭迎天尊驾临。”

光凝聚成的人一跃而下,如落叶乘着风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他们身后,像没有看到他们似的径直走向安置江揽月的石台。

山钰与山貉悄悄交换了下眼神,这毫无疑问嘛,都是一肚子的问号。

“长安人士山钰客居景福山,入道五年精进修行加之因缘际会大蛇为你打通了经窍,而今已能闭气住脉长生久视,景福山中貉妖山貉,修行三百四十二年始筑道基,兽妖修行举步维艰而你却能坚行正道,算是很难能可贵了。至于这个女娃子,唉,也是怪不易的。你们起来吧。”光人的声音苍老而显出些许嘶哑,语速缓慢却不失铿锵有力。

光人一语中的指出山钰和山貉的来路让他们惊骇,可同时也更让他们有些忐忑,虽然现在看起来倒没有恶意,像是还有些同情,但保不齐一会突然出手了那也难说。但兴许要是真的大发慈悲那也不是没有可能。一个眼神交流,二人同时向光人作揖行礼:“请天尊明示!”

“要说还得是三百七十多年前,始有歹人作乱,其自九幽冥界罗刹鬼域发兵,激荡阴司诸殿,释放十方地狱无始劫以来扣押诸路恶鬼夜叉,挥师直指酆都王城,领诸鬼卒策反三界,欲与天齐,从那时起各路天将奉旨领兵,被集中调往天地间共一百零八处关隘驻守,这景福山便是其中连通天人两界的一处,我和另外一位仁者受封景福山神和云河河神于此地把守。百年前神州华夏内忧外患面临前所未有之浩劫,阴司贼部与天将交战数百年,无数次冲击冥界与天界通道未果,遂趁人间世气运飘摇,集中力量率先攻入凡间,欲在凡间首先稳扎根基,而后借凡间为助力登临天界。在他们的猛烈冲击下贺兰山守将独木难支,关口被冥界攻破,虽在我们合力阻击下最终封锁了贺兰山口,但在此之前趁机涌入凡间的鬼卒不在少数,过后藏匿起来分散流窜各地为祸人间,是故我们凡间守将与他们的交战便一直没有止息,这么断断续续打了一百多年的消耗战,而天界尚且自顾不暇,我们这些驻守凡间的天兵天将也得不到及时有效地兵源补充,在贼众不断冲击下,最终在四十二年前,景福山兵将战力也呈现出颓势。我与云河河神商定欲要筑牢景福山关,还是须得自己另行在凡间发展实力,但景福又不可无人护持,所以最后决定我坐镇山口,她径往山海关以北游说以求借兽畜二道大开灵智之法。此去千里孤行,去路虽顺且得借得妙法而归,奈何返程路上遭遇饿鬼道十二厉鬼联手截杀,一路从中土打到终南山界,最终寡不敌众仙道陨落。不过幸在终南山守将随后赶到突袭了正准备向北逃窜的十二厉鬼,斩杀其四并截留下云河河神禄位与灵智秘法,事后一并押送回到了景福山。”

光中老者的叙述平实而详尽,皆是天地三界之大格局,为凡间众多修真之士闻所未闻,不断刷新着山钰山貉二人的眼界,也更加重了他们心中的疑虑,如若老者所言属实,那眼下这局势已然不容乐观,天道若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老者所言也必定有其用意,如果真是因为江揽月才提起了这些往事,那这档子事可还真就难办了。

老者虽被耀目的金光虽然包裹着看不清面容,可依稀的仍能见得其负手而立,而后将头转向了仍跪伏在地上的二人,叹了口气,继续讲道:“这个女娃按说也是仙缘不浅,六年前天庭西门大抵是发生了剧烈的交战,引得神州大地西北西南两方先后剧烈震动,异象迭起天变陡生,也恰巧就是六年前她来到这山中游赏。河神禄位毕竟也是天界之物,天变引发禄位激变,我竭力控制禄位避免其现于俗世引发贼人惦念为祸人间,可怎奈何强行抑制导致我也不慎为其道所反伤,河神禄位不受控制地突破禁制现于俗世,也不知是天地造化还是机缘巧合,禄位竟被这个女娃收入体内炼化了,你们知道这意味这什么么?众生持戒修行与道合真,无非就是为的白日飞升荣登仙禄,这莫大的一份机缘就这么跟闹着玩似的归了这个几乎没有修行基础的女娃子。你们可知我当时苦修七十四年方得以登仙,又在天界兢兢业业修行数百载才得封大将军禄,下界领兵驻守景福山关代职景福山神,这个事真的很难想象,我至今仍觉得匪夷所思。但毕竟禄位现于凡尘俗世,且转瞬之间便被江揽月炼化成神,那必然也会引起凡冥两界的注意,江揽月无修真根基又初成仙道,是故又遭到了十数幽冥鬼将联手挟持,彼时我刚被神力反噬遭受重创,对上鬼将全无一战之力,我命景福守将倾巢出动欲要截留江揽月,因为这不是不仅仅一个人的问题,仙禄当若真落入敌手,那冥界贼众势必如虎添翼,怎奈何贼众去意甚绝,我部天将穷追猛打最终也仅留下了江揽月肉身与一分神魂,仙禄为贼众截去,我把这女娃安置好后,又暗中渗透力量调查搜集信息,可冥界贼众似是完全抹去了她的主魂一般音讯杳无,在景福山的这一分神魂又一直无法唤醒,我也很难办啊。”言罢顿了顿,又道,“你们还是先起来吧,山中湿气太重,我这地方又深居地下,地气四处流窜,你们跪久了容易伤身。”

“谢过天尊恩典!”山钰山貉一同起身,山钰恭敬地立在一旁,山貉也端正坐立。此刻山钰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如何为是:心心念念的揽月不仅没死,还得了莫大仙缘成就了无上正果,但此时此刻主魂被冥界贼众所截去,至今仍然下落不明,唯一的幸事便是仍有一分神魂连同肉身都在山中被景福山神保护得很好。虽然仍没有被唤醒,可在冥冥中也指引着山钰来此相会,并逢得山神讲述三界的诸般故事,与之结下了仙缘。对于景福山神,山钰是满心感激的,虽然出手救下揽月是为了留下禄位防止歹人为害三界,但毕竟也是为她保存下了一线生机。

“我给你们讲这些也并不是说非得要求你们做什么,但既然你们能找到这,那跟这件事在冥冥之中跟你们也有妥不开的干系,况复这本就是三界之中的大事,理应有三界之俊才群策群力,与我等共同荡除贼党。倘若真的此间全然被贼人掌控,那紧随而来的必然是天道运行的全面崩摧,甚至称其为又一次洪荒浩劫也不为过。你二人虽亦有诸多弊病,但我能看出来你们心中纯善,也是颇有天赋的修道之材,可现如今仙途已塞,你们即便是修行也很难有大的成就,而我也本是凡尘中人成就的仙道,于公于私不管是说要寻回禄位挽救当今云河河神,景福山关护法大将军江揽月,还是驻守山门护持你们凡间这天下苍生,我都会帮助和保护你们,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你们凡间众生的理解和支持,就当是守卫这一方神州浩土,你们愿意帮我么?”光中人说得很诚恳。山钰与山貉虽不是圣者贤者,修仙修道也无非有一些各自的简单目的,可毕竟也深明大义,不是穷穷钻营鼠辈之流,山神老人家又掏心窝子的对你讲,甚至于说是请你们帮忙,应允下来也是理所应当。

山钰与山貉再度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肯定了心中的想法,随后山钰向前一步,向光人躬身行礼:“末学不才,虽修为尚浅,道行亦难登大雅,可心中也深知天地大义与儿女情长孰轻孰重,承蒙前辈不吝讲授三界格局,与当今之危重形势,我与兄弟山貉愿为之竭尽全力,守土尽责乃至付出生命,与您共同抵御幽冥来犯之敌,当愿苍生无恙。”山貉同样颔首:“附议兄长山钰,吾虽为山中走兽,可亦明瞭事理,愿同兄长一道,甘效犬马之劳。乃至尊者有令,万死不辞。”

“小友之志,老夫已晓,汝辈可成仙道!”光人不住地点头,虽然看不清其面容,可仍能感知其欣慰之意,他抬起右手,作剑指直指不远处的光球,丝丝缕缕的金光从中被牵引出来,如浪花般汩汩流动翻滚,于光人指尖汇聚渐而成形。方方正正地凝汇,当金光止息退却,山钰山貉二人方得见其真容,光人一挥手,这物什飘飘然飞到二人面前,山钰双掌向上托举,稳稳接住。光中老者有道:“大道三千,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我曾阅尽沧海,寻遍千山,最终找到了这法本,彼时我只得慨叹大道至简和光同尘,觉相知恨晚,此《遣灵经》之法几无禁制,尔等尽可用心修行善巧应用,定能有所成就。而《启智录》则是当年云河仙舍命从东北求来为开此间兽畜灵智助其修行以充实兵马之用,此集万不可流失,一旦失却导致兽畜失控为歹人所用,那紧接着大妖作乱人间与汹涌而来的兽潮必定会使凡间元气大伤,冥界那边虎视眈眈地窥伺,唯恐天下不乱,此紧要关头万不能出差错。最后一部《业海集》为我当今驻守诸关隘的守将依托多年作战经验,总结出的目前残留凡间的贼众势力简况,与当下作乱之兵将普遍修行的幽冥鬼法、黄泉体术、三生道等诸般路数,目的只在于让你们摸清对手的路子,毕竟知己知彼方得百战不殆,但切记鬼法尽有祸乱心智之功效,尔等万不可尝试触碰,倘若不日汝当真误入歧途,那某亦爱莫能助,是绝不可能对你们有何怜悯的。我曾闻首楞严之法有言‘瞬若多性可消亡,烁伽罗心无动转’,今日吾传此三法于汝等,当知对汝亦有此寄望。”

山钰山貉闻听此言,再度顶礼叩首,齐声道:“弟子谨记。”

“你们走吧,顺着你们来时的甬道继续前行便可通达山下,出去之后此间见闻与妙法不得外传。这个地方希望你们也不要再来了,我会继续加持对这里的保护与隐匿,只要景福之境不倾覆,那女娃是不会有事的,这一点大可放心。”老者言罢,也未待二人回应,光芒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汇入光球。

“谨遵天尊教诲。”

光球一明一暗地闪烁着渐渐偃息,最终也没入黑暗中,山貉坐在石台前,鼻尖开始发光,给山钰照着亮。山钰借着貉子放出的光,满目深情地看着石床上的佳人,心中感喟良多:揽月啊,此番因缘我记下了,日后定当勤加修行,战退幽冥贼众击杀歹人,誓死也要把你找回来,待还了三界太平,等我亲手为你披上嫁衣,等我金戈铁马沙场降敌,且看你我相携,鲜衣怒马共踏长堤。

石室中很冷寂,却因有了山貉鼻尖的那荧荧微光点亮一隅,便显出了不尽的温情。

山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长呼,继而笑着扭过头看向貉子:“呦呵,这是……东边不亮西边亮?”

“憨批啥样你啥样。”貉子嘴里轻轻嘟哝。

“嗯?貉子你说啥?”

“没有没有,我啥都没说,咱还是赶紧走吧,呆久了一会山神爷他老人家不乐意了。”说着山貉就开始撤着步子。

“等会,你给我站住。”见貉子脚底开始抹油,山钰咧着嘴作势便要去抓。

“不中不中,俺走喽。”山貉蹦着跑着跳,领着山钰一路直奔向来时的洞口。

滑过落满石屑的光滑隧道,转弯踏入另一条甬道。“按山神爷的说法咱还得接着往前走。”山貉指向左手边指去。一人一貉顺着潮湿的甬道继续前进,山钰显得有些难舍,不时地回头张望:“貉子,你说咱要不回去把那个洞口封上点,万一别人进来了顺着咱打的洞摸进去了怎么办……”

貉子倒是很理智:“那是景福山神的地盘,你觉得一般人闲着没事会往那里面扎?”俩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那你看咱不就进去了么?”“那不还是因为揽月嫂子给你托梦你知道到山体里面还有这段子么?搁我反正在景福山待了几百年都不知道山腹里还有这般洞天。”“唔,好像是这么回事。那你说揽月他不会还给别人托梦吧。”

“……”貉子没话可说了,转念想了想又觉得还是说说吧,接着跟山钰娓娓道来,“你要非得这么想那我也没辙。反正揽月嫂子山神爷帮你罩着,咱也接了他送的一番造化,我在修行这方面没啥天赋,苦修三百五十年才修出来这点三脚猫的本事,即便是修下去也不会有多大的变数,指着我反正是没戏,而你就不一样了,你才修行五年就遍通周身关窍,掌握了胎息之法,得长生久视于此间,现在得了山神爷传授秘法,那更是如虎添翼,你想目前咱景福山眼巴前儿的这几位,山神要驻守山关走不开身;揽月嫂子虽然成神但被歹人挟持而去至今下落不明;我根器不佳也难有大成就。所以匡扶正义营救嫂子,挽狂澜于既倒的光荣使命还得指望你。山神爷的意思是他已经帮你解决了后顾之忧,不用你操心,花心思传给咱法本说白了就是要培养你,为的就是让你把云河仙的禄位带回来,禄位跟嫂子又有妥不开的关系,你来解决这个问题虽然会有些难度,但毕竟也算是两全其美,你输出我辅助,这样咱哥俩紫腚能把嫂子的主魂连同禄位完好无缺地带回来。可钰哥你要还是仅仅纠结于这已经不是问题的问题,往小了说是舍本逐末,往大了说也就是枉费了大家的一番良苦用心。你对嫂子的感情我必须肯定绝对能理解,但要我说还是大局为重,而且大局得解揽月嫂子这个小局也就能迎刃而解了,两者也并没啥矛盾。”

“对没错,貉子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又有些偏执了,一钻牛角尖又害你多费口舌,谢谢哈。”

“嗐,咱哥俩还说啥谢不谢的,这些事咋说呢,就是当局者迷,不是说多难搞的事但你自己就是不好跳出来,这时候有个伴在旁边一语点醒,兴许也就成了。反正这甬道那么长,光闷头走也累得慌,有老话讲的,一个人走得快,俩人走得远,理儿就在这了,而且我感觉咱这走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都快到山下了,咋还没到头呢,是不是走过辙了。”

“是这么回事,我感觉差不多也该到了,不知道出口会开在哪。”

此时的新集川镇依山傍水,冰消北岸春暖花开。整个村落被春日午后的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春耕时节的农民们也颇晓得忙里偷闲之道,胡同口上村民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块,或是哄小孩玩闹,或是聊着闲天,又或是躺椅就地一支,懒洋洋的躺卧着拥抱春光,最是舒适。而不远处的一座山头里面隐隐传来细微的响声,细听好像还有人在说话。

“这路到这为嘛就没了呢,是不是这山神爷指的道不太对啊。”

“应该没问题吧,他不说沿着咱来的路接着往前走嘛。”

一人一貉走到了甬道的尽头不知如何是好。“貉子,你能不能……呃,再亮一点。”荧火幽微,山钰也不好观察周身境况,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表达。

“你看你说的这是嘛话呢。我再亮一点,下辈子投胎转生个500瓦大灯泡得了。”山貉似是有些嫌弃山钰的表达,抬头看看山钰正要发功,却猛地愣住了,“我操,钰哥你快看,路好像在……上面?”说着山貉身上发散出的光芒陡然提高了数倍。

“这可难办了,你会飞么?”山钰挠挠头。

“不会,法本上可能教了,咱还没来及学。”

“现学现卖是肯定指望不上,我试试能不能撑着上去?”

“那你试试,我给你弄个绳子,你要是能上得去在上面把绳子放下来我咬着绳子你拉我上去。你要是玩崩了掉下来了呢,我也好在下面接着你。”

“貉子你就不能念我点好?这样你用你的法托一下我,把我送到上面的洞壁,这个能不能成?”

“嗯嗯,问题不大,把你再升高一点也能做到,这样你还省点力气,毕竟这洞到底多高咱也摸不清,万一到最后你体力不支一不小心掉下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你行,啊,看我到上面要是不救你你有嘛辙。”

“别人我还真拿不准,但你钰哥是铁定肯定舍不得把我扔下面。快别磨叽了,赶紧的我送你上去。”

“等会等会,你绳子还没给我呢。”

“你看看,我说嘛来着。”

不多时,山钰腰间缠着数圈麻绳,山貉在一旁四爪不断地踏动,口中念念有词。山钰很明显地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得愈加轻盈,仿佛一跃便能飘飞起来。在山貉睁开双眸的那一刻,山钰已然离地而起,一刻不敢耽误,飞跃而起进入直上直下的洞穴,随即两腿紧蹬在洞壁上,两臂伸开撑在对侧,身成弓形向上微微拱起稳稳地将自己固定在洞中。

“貉子,你这个绳子确定够结实啊。”

“你把心搁肚儿里吧。”山貉说着头一扬,将自己周身的神光悉数运到山钰身上,“快抓紧上去,放心吧,真掉下来我能接得住。”

“谢了,一会你下面最好也亮着点,我看着心里踏实。”

在洞壁湿滑而幽长的洞中,山钰手脚一点点向上试探摸索,找寻着可着力的突兀石块抑或是凹陷进去的石穴。在深邃而黧黑的洞中,他紧弓着腰,四肢一点点地向上攀缘。在洞的最底下,山貉的体型膨胀了数倍,侧卧在正下方苔石上,一袭雪白毛发的尖端似是游离着若有若无的金光,他眯缝着双眼,遥遥地望着上方那团愈行愈远的同样的金光。

随着高度的不断攀升,岩洞通体呈收缩之势,山钰腰向上顶得越发厉害,且由于长时间不间断的体力消耗,从周身各处传来的酸痛感也让他倍感力不从心,这样继续下去必定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借着身上的光亮,他大概打量了一下目前洞壁的宽度,细心向下找寻可供借力的着力点,随机双臂并拢,撤出左腿死死蹬进一处石穴,臂膊翼展,勉强抠住突出的石块稳定住身形。“这得亏了平日里不曾疏于锻炼,要不这回就得认栽了。”山钰这样想着,继续向上探索着。

见得正上方的光斑闪烁突有异动,山貉的神经当即绷紧起来,同时对着上方的洞口喊话:“钰哥,钰哥,怎么个情况?”

“没事没事,我累了,换个姿势,这越往上越窄,那样横卡着太别扭。”

“哦哦,那你继续,小心点啊。”

“放心吧。”

说话间山钰的头怼便到了上面的不明何物:“哎呦,这好像,到头了呢。”

“到头了可还行?”山貉闻言也有点蒙,“你再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通道?按理说山神爷没必要忽悠咱走冤枉道。”

“啥,我看看啊。”二人隔空对吼,声音撞在洞壁上弹了一圈又一圈也听不真切,回声有如投石入水的涟漪也一圈圈地泛开,尤显得空灵与朦胧。山钰说着又向上挪动了两步,手触及到顶上,他发觉洞顶的触感虽也是同样的潮湿,但相比于岩壁要平滑许多。手指弯曲用指关节敲一敲,声音略有些发闷,用指甲抠一抠还依稀可以辨识出纤维似的横纹感,这有点像……木板?

这个发现令其颇感惊喜,山钰再度向上挪动一步,将脚卡稳在石缝中,使得双臂可以使上力气。他开始尝试向上推举,但毕竟情况不明,山钰也只得逐渐的增加力度,他更惊喜地发现,这跟木板似的东西还真能推动,从移开的板缝渗落出泥土,和些许的光亮。他猛然立直了腰双臂全然伸展,加大劲头力图一把将木板顶开。

日光如倾泻一般打进经年不晓光为何物的幽邃洞府,在洞底的山貉看来正上方那片浑圆而刺眼的光斑就像世间最美的貉子。

山钰攀着洞沿,一点点地把双腿错着往上挪。洞口不宽,他一点点调转身形便可抽身出来。地上野草娇绿可人,四下里尽是耸入云天的古树绽放新颜,但见得树底下一个灰头土脸的中青年须发尽散,蓬头垢面地躺在地上,浑身被汗湿透呼哧呼哧喘着大气。

气还未待喘匀,他便一翻身解开身上的麻绳理顺了,一段在自己手上绑紧,另一端往洞里一扔便径直地向下坠。山钰往洞里探头:“貉子,貉子,还在不在,我绳儿已经送下去了,你看够长么?”

“没问题,不够长,但我接上了一块。”

“你这都废话,赶紧把自个拴稳了,我拉你上来。”

山貉个头不小,分量自然也轻不到哪去。山钰体力本就趋于透支,拽紧了绳子咬着牙,拉一步退一步,一步步地把山貉往上拉。直到面容狰狞,龇牙紧咬着绳子的貉子重见天日。

“哎呦我嘴都酸了,可把我累死了。”

“你还有脸说,还不是因为你平时吃得太多。”

“嗐,快别提了,这到底啥地界?”

“看看吧,我也不知道,应该还没出景福山区,但林子里都一个样,具体是哪我也不好说。”山钰在周围走动着查看,“那边有个村子,应该就是新集川,咱住的御屏峰在村子那一头,也不知道山神爷这路怎么修的。”

“那咱先进村吧,我估计钰哥你也饿了,咱再顺手买只烧鸡带回去。”貉子丝毫不避讳地提点山钰。

“行,咱先把这个洞口再恢复隐蔽一……”山钰回头望向他们出来的岩洞,“诶,那洞呢?”

山钰眼前全然没有了适方才黑黢黢的洞口,他掀开的木板更是没了半点踪迹。“山神爷这设计还够高级,不过你说这明明是特地给咱开个后门,还开得这么曲径通幽。”山貉说着,在洞口原址变作的草地上踩来踩去。

“那没问题了咱赶紧撤吧。”山钰再三确认无误后带着山貉一块进了村,“这村里有老乡跟我挺熟的,一会人家要是问起来呢,我就说你是狗,你可别生气啊。”

“行吧,你这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一人一貉在大街小巷中穿行,胡同口的人们都私下里投以异样的眼光,等这奇怪的组合走远了,他们就开始窃窃私语,悄摸地讨论着这披头散发一身灰,衣服破破烂烂看着发潮还挂着绿苔,身上甚至于像是带着有斑斑血迹的人,以及他带着那条将近半人高的,一身白毛挺好看但同样脏兮兮的大狗。

“老板,来只烧鸡,一坛黄酒,打包带走。”

“呦,客官,看您这风尘仆仆的,是打外地来?”

从店里出来,山貉凑近了山钰,压低了声音问:“你不说这的老乡跟你挺熟的嘛?”说话间跟一个带顶草帽扛着锄头胡子拉茬的大叔擦肩而过,大叔盯着他们一个劲看,山钰正要跟貉子交流,话到嘴边赶忙收住,慌张之下也没注意是谁,呵呵笑着冲那大叔点点头。

走过去之后,大叔仍回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山钰,突然他想起来了,试探性的问了句:“小山子?”这一句话把山钰定住了,脑筋一转也回过神来:刚走过去的不是王叔嘛。

“哎呦王叔,实在对不住啊,刚才我想事呢没注意您。”山钰赶忙转身过来,一脸的歉意朝王叔走过来。王叔下意识往后闪了一步:“你小子这是怎么搞得?犯事了?”

“没,没有啊,我这挺好的,没犯事啊?”王叔一句话问得山钰一头雾水。

“我看你这像是刚盗墓出来呢。”王叔话语间流露出不相信的意思。

“您老这别是电视看多的了吧。我哪有那个胆啊。”山钰一听王叔的问话猛然想起来,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模样,赶忙又补充说,“哦,那个我这是上午去林子里采药,踩在一块石头上滑倒了弄了一身泥,采来药炼丹的时候没控制好火候又把丹炉弄炸了,然后炉盖崩飞了把我那小屋屋顶崩了个窟窿,我又上去修屋顶,结果我养的这狗他在一边捣乱,我没站稳从屋顶上摔下来了受了点小伤。这不下山来买红花油嘛。”

“嗯,看来你这今天是有点不在状态,然后这就是你买的红花油?”王叔的眼神移向山钰手里提着的烧鸡和黄酒。“呃,也是顺路买点上去,给它改善改善伙食嘛。”山钰指着山貉,声情并茂地忽悠王叔。

“哦哦,我看你还是先去我那换身衣裳歇歇脚吧,你看你这样叫个嘛事,我这一眼都没认出你来。”说着王叔就拉着山钰往家走。“不行不行,这多不好意思,怪麻烦您的,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再等会怕是天黑之前上不了山了。”

“也是,你丹炉炸了自己估计还得回去收拾半天,我就不留你了,走,叔领你咱买红花油去。”王叔打消了心头疑虑,一如既往地热情。

“你这大狗哪来的?还挺好看,也够壮实,之前我也没看你带下来过呢。这一身灰弄得,看来也是没少干活。”王叔边走边打趣说

“唔,这是其他山头的道友养不起了然后给我送来的,可听话呢。来,跟王叔打个招呼。”山钰拍了拍它脑袋。

“啊,王嘶唔……”山貉一开口山钰就听着不对劲,赶紧朝他疯狂眨眼暗示,貉子见状也意识到了问题,紧忙改口,“唔……汪、汪汪……”

山钰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差点露馅。

“嘿,还别说,叫得还挺像,你这大狗确实有那股子机灵劲。”

“诶嘿嘿。”山钰也无话可讲只是陪笑,心说:机灵劲?鬼着呢。

白日里的好天气没能延续到晚上,云气在天河中翻涌,不断地联结积压,向着下面的山川湖海与烟火人间迫近,山风吹过层林,在枝梢间穿行与之呼啸和鸣,终究没能阻止云和雨,湮没了星与月。山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跟山貉一块坐在御屏峰巅的小亭中,远望连绵的群山,想象着云河出山汇入大河奔腾入海,想起了在梦中他看到的万家灯火,也回想着万家灯火之下的这梦似的一天。

山钰从怀里掏出山神爷神力所化的三册法本,轻轻的放在草席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山貉发问:“你说,咱能行么?”

“不好说。”山貉目光深邃,眸中映出凡间的山川湖海,思考着三界的风云变幻,清澈瞳子之下是阅尽三百载的沧桑。

“放屁!要我说不行也得行。”山钰深知这个事没有选择,让人头疼的一个问题摆在眼前,就是要大家一起去解决,你不去解决,我不想动弹,他也不愿意插手,那这世界不就完了么。

“那就先定个小目标,干他个地覆天翻?”山貉试探着问道。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还是先从头开始学吧。”山钰说着翻开法本《遣灵经》的第一页开始吟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

山貉也凑到书本跟前看了看,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然后满脸狐疑,又有半分揶揄道:“你这从哪开始学啊?这‘从头’也太‘头儿’了吧。”

“要不咱从轩辕黄帝问道广成子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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