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烛火明灭不定,衬得宋稚子那张脸晦暗不明0
她坐在铜镜前,身后的婢子正在给她盘发,悄悄地将突然出现的几根白发藏进满头青丝中,最终挽成了拢月髻。
当朝太后,今年二十有七,纵然婢子百般藏匿,她也清楚,自己在这葱茏年纪,早生华发。连心境都是历经沧桑后的疲惫。
婴宁从门外走来,伏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娘娘,国师如今在前殿。”
她挥了挥手,婴宁带着婢子退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只剩她一人。很多年前就这样了,她独自一人面对长夜孤寂,可那时心中尚有几分暖意,今后,却是半点不剩。
她对着铜镜描眉梳妆,最终镜子里的面容,便是她自己也觉得陌生,干脆停手不画,只换了件大红色繁复的宫装便去了前殿。
他站在那,一身白衣胜雪,身姿挺拔,一如当年初见模样,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他看见她,笑着说:“棠眠,这衣服很配你。”她很适合穿红装。
当朝太后,栗阳侯嫡长女,名稚子,为国师弟子,及笄,国师亲取字为“棠眠”。
“先生。”她喊,一步步从台阶上走到他面前,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要杀他,势在必行。她知他亦知,可他还是来了。
“先生的的恩情,棠眠来世必舍命相报。”
可他说:“棠眠,我不怪你。”
自古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他呀,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宋稚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脸上本就没有绘好的妆,如今更是花的不成样子。她狠狠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动作粗鲁,说:“我真是个禽兽!”这竟有几分当年的模样。
他上前几步抱住了她,说:“棠眠,我都懂。”他不得不死。然后,退到原有的位置。肩头留下一抹嫣红。
这个拥抱,却算得上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最近的一次,心上的距离像却隔却了遥远的星河。
他和煦地笑着说:“棠眠,回去睡吧。明早,一切就好了。”他的心愿,很早就实现了,死了也不会有太多遗憾。
没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总之,国师死了,就死在太后宫中,死因无人知晓。
端坐于椅子之上,面上含笑,一向洁白无瑕的衣服上有一抹挑逗人心的胭脂红。人却没有呼吸,身体冰凉。
他死前在想,终于可以令她安心了。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只是,只是很遗憾,他爱她,却不能让她知道。
只愿她无忧无疾,百岁安生不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