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沈公子!”萧楠的唤声似乎近在耳畔,又似乎远在天边。
沈桓钧倏然回过神来,方才那一愣神似是过了千百年,又似是过了仅仅一瞬。双眼怔怔然,似悲似喜。他急声问道:“萧姑娘……”
“啪”!萧楠隔着袋子重重一拍,将他的话拍了回去,传音娇嗔道:“传音入密!你是觉得这事儿人尽可知还是怎的?”
沈桓钧慌忙传音道:“萧姑娘,这丹丸是什么?”
“没空和你说了。”萧楠不耐烦地道,“瞧你的样子也不像会御剑,你先试试想不想得起‘御风术’?”
“我怎么可能会……”沈桓钧说着神情陡然一变,似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这,这怎么可能……”他只感觉到识海之中忽然旋转冲出一卷金光灿烂的“竹简”,在他面前明暗闪烁,霍然展开,其上密密麻麻的小篆字字如楔,深深钉入他的心中。
他从未习过御风术,这卷“竹简”是从何处而来?是方才那枚丹丸?可萧楠是魔门妖女,这丹丸所载的……莫非是魔门功法?
他越想越是心惊胆颤,许久才被萧楠一迭声唤得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头不安,道:“是,想得起。”
萧楠喜道:“那便好……待会若是姐姐有了什么意外,你便将姐姐放入乾坤袋中,御风逃过他们一路向西,我们一块逃走!”见沈桓钧神色犹疑,不由双眉一聚,冷笑道,“姐姐救了你这么多回,让你还一回便这般推三阻四的?若非你,姐姐又岂会和他们起冲突?好吧,便当姐姐有眼无珠,我俩一起折在这儿便是!”
沈桓钧没料到自己一愣神竟会惹来萧楠这一番呵斥,也是微有恚意,更多的则是惭愧,传音道:“我……我答应你便是了。只是我任脉不通……”
萧楠面上迅速云开雨霁:“这才是姐姐的乖弟弟。任脉不通也没事,御风术只需十二经络便可运起。应当不需要你应敌对战。”那英气逼人的娇媚笑意瞧得沈桓钧一阵恍惚,许久才明白过来自己多半是被诓了。
“姑娘,想好没有,是自己下来给我们挑,还是我们自己来挑?”尉迟恭瞧她神色变幻,以为她是在垂死挣扎,不由再次出言相逼。
萧楠笑道:“想好啦。”
尉迟恭微微一愕,神色渐冷:“哦?不知姑娘如何选择?”
萧楠狡黠笑道:“既然路过此处都要留下财物,本姑娘肯给的财物你们又不收,那本姑娘的选择便是……不走这条路!”说着全身真元疯狂运转,风力一劲,狂飙着将她向北疾送。
尉迟恭冷冷道:“放。”
萧楠神念感应,奋力向左一侧身子,右肩登时也被一枝羽箭狠狠洞穿。她那娇弱的身子再次被狠狠向前推送了三丈有余。空气中再次响起雷鸣般的弓弦声,四十六枝狂猛羽箭擦着她的身子激射而过,刺啦啦地撕破了数处衣裙发丝。
萧楠神情一松,笑着传音道:“瞧来用不着你啦,姐姐一人便能逃出去……”却听得沈桓钧骇异的叫喊:“萧姑娘,下边!下边!”声音惶急惊骇,竟连传音入密都忘了。
萧楠朝下一望,但见一条沙蛇在草原上腾起!“蛇首”竟是那尉迟恭,只见他双腿幻成一片光影,身后腾起一大片沙石土雾。奔驰之速竟比她御风快了三倍有余!
怎么可能?萧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奔跑之速怎么可能这么快?最快的身法也不过是在三步之内借力反复,从未听说过有人不借飞剑法器,仅凭双腿便可跑过御风术!
不及多想,尉迟恭大喝一声,足下一弹,地面竟然一阵震颤,蜘蛛网一般的裂痕四下蔓延,土石迸炸!而尉迟恭已借力高高跳起。这一跃之下,瞬息间便跃到了萧楠头顶。他身形翻转之际背后双鞭已执在手中,交叠打下!
这双鞭一前一后,右手执雌鞭,左手执雄鞭,俱是一般的乌黑冷冽。破空之声萧萧大作。
这不是轻功!他只是凭借蛮力,便能跳到这般高度?萧楠心中惊骇已极,素手连扬,数十飞刀脱手激啸。御风术全力发动,倏然蹿出四丈有余。
尉迟恭身形又是一转,竟在空中硬生生踏出了一声雷鸣。气流四下狂飙,飞刀竟在这狂飙之下被吹得七零八落,不知西东。
身法改直升为横飞,双鞭略一翻转,再度朝着萧楠后背重重敲下。
萧楠娇叱一声:“靠你啦!”御风术一收,身形直往下堕,她毕集全身真气,护住背部,伸手探入乾坤袋,将沈桓钧拖将出来。
砰!
尉迟恭雌鞭重重打在萧楠身上,萧楠娇躯陡然一沉,真气护盾倏然碎裂,张口“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雌鞭既得首功,如毒蛇一般反震抬头,正好迎上交剪击下的雄鞭!
双鞭重重相击,发出铮然巨响。雄鞭登时凝在空中,雌鞭则嗡然龙吟,爆发出一阵破空激响,再度重重敲下,瞧那气势竟比前次还要猛恶!
但这风雷并奏、势在必得的一鞭却打了个空。
萧楠被那一鞭打得吐血昏厥,朝下翻转跌落。沈桓钧却早已御风凝立空中,二人十指紧扣,沉浮相随。他见第二鞭急急打来,心中灵光一闪,当下真气灌注肩臂,猛一发力,借力抡转。不过瞬间,萧楠便被他抡了半圈,正正投入沈桓钧左手那等候多时的乾坤袋中。沈桓钧欢呼一声,学着萧楠将乾坤袋系在腰间,御风疾飞。
尉迟恭扑了个空,收势不及,连打了数十个筋斗翻下地去。空中留下他冷冷的话语:“果然是在骗我!什么重伤?那袋里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便是……他一念及此,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焦急,也再不顾自身,千斤坠悍然发动,坠势顿时又疾了数倍,嗵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双膝方弯又弹,再次弹射而上,双鞭乌光灼灼,再度朝沈桓钧追击而去。
“咔嚓!”一声脆响,究竟力道太过狂猛,饶是尉迟恭久战之身,竟也断了一条腿骨,更是五内如焚,体内翻江倒海。他强行咽下涌至喉头的鲜血,只觉双腿俱是疼痛难忍,一时竟分不出是哪条腿断了。却仍是一往无前地酷烈而上,鞭影狂暴!
沈桓钧呼吸一窒,他御风术不过刚刚学会,稳定飞起便已极是勉强,又怎可能如萧楠那般腾挪闪避?当下便被那雄鞭在胸腹上击个正着。
尉迟恭大喜,却只见沈桓钧胸腹部白光一闪,一道炫亮银光轰然怒绽,顺着雄鞭直直贯入他体内。
“哇!”沈桓钧原本胸腹部便旧伤未愈,经这一击,哪里经受得住,登时周身真气一散,顺着鞭势如断线纸鸢一般高高抛飞。
他勉力聚气,却哪里聚得起来,眼看着升势已尽,便要朝下坠去,长叹一声,心道:“我沈桓钧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不料转眼间便要死在此处?”下意识地手舞足蹈,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他似乎和什么撞上了。
“你……你怎么也会内力!”撞上的那人惊讶叫道。沈桓钧这才看清那人略微扭曲的脸孔,不是尉迟恭又是何人?
沈桓钧疑惑问道:“内力?”二人撞在一处,在空中齐齐一顿,登时一同落了下去。
方才银光贯体,竟将尉迟恭身体四肢尽数封住。尉迟恭四肢僵痹,动弹不得,只得随着未尽升势直直撞上沈桓钧。
沈桓钧虽然胸腹疼痛难忍,倒是还能动弹,将尉迟恭手中双鞭夺下,放心地吁了口气,架着尉迟恭向下坠去。有了尉迟恭作缓冲,至少他不会摔死。
那数十马贼齐声大呼,疾奔过来。
尉迟恭瞪大了双眼,瞧着扑面而来的大地,心道若这般落地,自己必然会摔成肉酱。余光一瞥,终于发现萧楠盗来的那匹骏马竟一路小跑着跟了过来,正直直地盯着他,不安地打着响鼻。
尉迟恭大喜,撮起嘴唇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
骏马仰天长嘶,四蹄发力,高高跃起,将二人接个正着。尉迟恭只觉身前身后先后吃了重重一击,体内又是一阵翻涌。终于忍不住胸口憋闷,在马背上呕了起来,其势甚是猛烈,险些连肠子也吐了出来。
沈桓钧费力地翻转身躯,双手齐出,缓慢而准确地将尉迟恭周身经脉穴道死死封住。他见马贼们急急赶来,张弓欲射,忙举起尉迟恭的手遥遥示意。
眼见得马贼们投鼠忌器,不得不放下弓箭,沈桓钧前所未有地得意一笑,挥舞铁鞭在马臀上轻轻一击。骏马长嘶一声,狂奔而去。
众马贼眼见沈桓钧调整身形,终于稳稳当当地骑在了马上,身后扛着自家寨子的二当家绝尘而去,无不面面相觑。
“今日要不是没骑马来……”一个马贼瞧着渐行渐远的二人一马,喃喃道。
“赶紧回去禀报大当家!”其他人被这一句自语给惊醒,齐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