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三听得此言,两股战战,双手疾点,封了沈桓钧的穴道,拔刀出鞘,架在了沈桓钧的脖子上,颤声对眼中杀机毕现的杨逸霄道:“你……你你你别过来!”刀剧烈颤抖,在沈桓钧脖子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沈桓钧心中大骇,只是穴道被封,叫也叫不出来。
马蹄得得,数十轻骑疾驰而来。当先一骑笑骂道:“他奶奶的,胡老三,马快了不起啊?要不是……”蓦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急忙住口,朝着杨逸霄喝问道:“你是何人?”
禁卫军中兵士俱是大业城中贵族家的男丁,杨逸霄原本看这胡老三粗鄙不文,对他的身份有些疑惑,此刻见得一大帮禁卫军跟来,又互相认识,也只得认了。
杨逸霄周身气势陡涨,双眼精光暴迸,一步步朝胡老三走去。每走一步,胡老三牙齿的碰撞声便更为密集响亮,面目愈发扭曲。修道之人仅是气势威压,也非禁卫军这等养尊处优的军士承受得了的。四周民众哪见过这等架势,立时作鸟兽散。一干禁卫军娇生惯养,更是不堪,丢盔卸甲地逃走了。只杨玄感一人仍是负手而立,细眼微眯,盯着杨逸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啷!”胡老三终于顶不住威压,单刀拿捏不住,掉到了地上。
杨逸霄大喜,周身真元一敛,朝沈桓钧夺去。苏元朗在一边看得分明,胡老三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狯之色,心中一凛。杨逸霄也看得分明,惊忖道:“沈师弟已快步入引气入体阶段,若真是寻常军士,怎能瞬间封住他的穴道?”精妙的擒拿手法、对上清功法的熟悉……瞬间串联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已明其理,手势变夺为抓,将胡老三脉门紧紧扣住,大笑喝道:“小贼,又是你?”
胡老三满脸惊惧,喉头赫赫作响,印堂冲出一片青碧霞光,激啸飞去。再看他目中已是一片迷茫,喃喃道:“他奶奶的,我方才不是在城门口么?”杨逸霄一愣,下意识地放开手,猛地一惊,失声道:“上清离魂附体大法!”
上清离魂附体大法载于《九天太真道经》,经由符箓、修为、天地交感,将自己的元神分离出体,附着在他人身上。但其法凶险无比,其一,施展人念力须远超过被附人;其二,若九日之内不能回复原身,则原身坏死,元神便做了孤魂野鬼;其三,寄体元神的弱点没有原身保护,则弱点益弱,如苏元朗元神属木,原本忌金,若寄体元神,更是变本加厉,便是握上金属兵刃也有魂飞魄散之虞。
苏元朗面色凝重,道:“那日那女贼原来懂得上清功法,看样子也至少苦修了五年。莫非……莫非真是……”心神激荡,手指竟微微颤抖起来。
杨逸霄解开沈桓钧穴道,微笑道:“她既然在此处便能回复原身,则原身一定不远,我们此刻去追,说不定……”蓦然想起那女贼出神入化的御风术,不由哑然。同时心中暗暗奇怪,这女贼此番是想做甚?
上清附体大法以咒符为本,但若非已到了一定修为的上清真元不能催动。当日那女贼窃去数十张咒符,杨逸霄原本以为她即便窃去,也无法使用,孰料她竟修习了上清密法?
沈桓钧穴道方解,便委屈地道:“师兄……我怎么成了钦犯?”
杨逸霄正待回答,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高叫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福建沈桓钧,发表异端邪说,蛊惑人心,罪无可恕!所有人等,若擒获钦犯归案,功名在身,立升三品!若为商贾,则其永世免税、赏银万两!若为修习术法之人,无论道佛,即刻敕封为当朝天师!”杨逸霄、苏元朗双双一凛,不敢怠慢,强敛心神,真气鼓舞,红光青芒交相辉映。
猛听激啸连声,无数神兵法宝破空激射而来!原来是无数修士被“当朝天师”之职打动,不知从何处冒出,竞相出手。自开皇九年,文帝赐号南昌全真道士万振为天师以来,天师便是尘缘未了的修士们人人梦寐以求的称号。
时至今日,于天师焦子顺斗魔教身陨之后,天师一职已悬空八载,此刻既得天子亲口应允,众修真登时精神大振,生怕沈桓钧被别人抢了去。唯上清茅山一脉踌躇不前。
杨逸霄笑道:“好不要脸!”苏元朗怒叱一声,喝道:“目无尊长!”青芒霍然发出剧烈的银光,当空聚为一柄巨大的银色光剑,向四周扫荡开来!便这一剑,竟将漫天法宝震了开去,流光溢彩迸炸不休,更有数件当空炸碎,数个修士面色一白,险些喷出口鲜血来。
各派宗师极人物均已修完了功德,此刻皆在山中静修,在皇城的不过是些积修功德、或者尘缘未了,宿根难净的修士。苏元朗辈分自然高出他们许多,且修为总在同侪之间也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虽然吃力,却并无大碍。
杨逸霄心中焦急,脑中猛跳出一个念头,立时毕集周身真元,大笑喝道:“住手!”声音犹如焦雷并奏,不断在上空回荡。众修士俱是一愣,几个方修道不久,此番只是来凑个热闹的修士更是一阵气血翻涌,眼前连连发黑。苏元朗气剑趁机轰然怒扫,将一干修士震出数十丈,当即收手,气剑倏然化回白光,当空盘旋飞舞,与众修真冷冷对峙。
杨逸霄面色发白,方才他毕集周身真元,全力怒啸,此时后续无力,却仍微笑道:“刘公公?”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怒吼道:“杨逸霄!我与你不共戴天!”这一下沈桓钧也听得分明,正是刘庆孚。
原来那日之后,刘庆孚自再当不了刘家“长子”。刘家族长刘义豪当机立断,对外宣称长子夭折,将其送入宫中,并改立次子刘庆苛为刘家下任族长。刘家势大,刘庆孚又素善巧言媚上,皇帝自然对其宠幸之至。兼之对外保密,众大臣自不知这几乎是一夕之间便蒙得圣恩的公公从何处冒出。
杨逸霄嘴角微笑没来由带上了几分得意,缓缓道:“几日不见,刘公公竟成了圣上身边的红人,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言诚不我欺。”苏元朗面色一肃,长袖连摆,只听一阵噗噗声起,又当啷落地,却是数枚钢镖。
杨逸霄摇头笑道:“还是那般没出息。”半空修士却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一名颀长道人凌空踏步而出。他着一件太极道袍,银光黑芒交替闪烁,此刻四周修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各属真气交相对冲,狂风大作。他却连衣摆也一丝不动,显是沉重异常。仔细一看,竟是乌金丝与白金丝织就,华贵难言。
这颀长道人左手挽了一柄金丝拂尘,迎风发出嘘嘘的清啸声;右掌紫光滚滚,提携一人。那人身着紫袍,怨毒地盯着杨逸霄,正是刘庆孚。
苏元朗瞳孔一缩,道:“没想到你也在京城。”那道人傲然笑道:“你来得,我便来不得?”苏元朗叹道:“那你方才何不出手?”那道人道:“犯不着!”
杨逸霄冷笑道:“哟,这位是谁?莫非是我茅山派的前辈沦落红尘……”苏元朗怒叱道:“不得无礼!还不快叫王师伯!”
杨逸霄灵光霍闪,道:“是了!你是王远知!”转而怒笑道,“师父!你还让我叫他师伯?”
王远知乃上清茅山中人,与苏元朗同为“元”字辈,修为绝强,曽在巴蜀一剑震慑魔门四派,剑气余波竟扫断了一座摩天高峰,又为人阴刻记仇,故有“茅山巴蛇”之称。但他贪图富贵,向来与苏元朗不和。原本茅山派丹碎成婴,成就元婴境界之后俱要回山精修,他却羁留红尘,流连不去。
苏元朗道:“各人有各人的道,他要当国师,又有何妨?我上清可无不可入仕一条。”杨逸霄心中忿忿,叫道:“师伯。”细如蚊吟。不待他回答,转而道:“刘公公,方才你可是说‘修习术法之人擒得钦犯,无论道佛,即刻敕封为当朝天师’?此言当真?”
刘庆孚冷笑道:“圣上一言九鼎,不比你这小贼,自然当真。”杨逸霄丝毫不以为忤,笑道:“你瞧我可像天师么?相术有云,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谓福相。我瞧着自己倒挺有福相的,会不会是应在今天?”刘庆孚大笑道:“你这小贼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天师。若真要说起来,本……今日便到地府里当当‘鬼师’,倒也凑合。”
杨逸霄笑道:“那也未必。”忽然闪电出指,重又将沈桓钧穴道封住,高声喝道:“‘钦犯’已为上清茅山派杨逸霄所擒!从今日开始,老子就是天师,哪个不服,尽管入宫和当今圣上比划比划!”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愕然。苏元朗本来正欲喝止,见得杨逸霄右手背在身后,食指连摇,微微一愣,当即微笑不语,右手青光锋芒毕露,摇指王远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