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通身体被王远知一柄长剑贯穿,幸而在最后一刻微微偏了一偏,这才没有饮恨当场。饶是如此,他仍是大口大口地呕着血,怀中九龙鼎叮当掉出。
王远知大笑道:“伪装八载,毕功一日。宗主阁下,这一招‘将计就计’如何?”
陈元通断断续续地道:“你……你……”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何八年前素以聪慧仁义著称的王远知,一入大业便会变成那般利欲熏心的模样!
“八年前……八年前……”杨逸霄喃喃道,目光黯淡,又倏地一亮,一抹恨极之色在他目中漾开。只听他霍然戟指,大声逼问道:“八年前的事是你们干的?”
张启宗目光一闪,道:“什么事?”
“少装傻!”杨逸霄厉声喝道,“自然是废太子勇的事!”
张启宗冷笑道:“我们干的事太多了,你得提太子我才想得起来……不错,废太子勇确实是我杀的。”
陈元通呕着血,断断续续地道:“和他们废……废什么话!赶紧……赶紧撤!”
张启宗长笑一声:“带上你撤?今天事不可为,我肯定只有撤这一条路,但没必要带上你吧?多一个人跑得就慢一分,何况你活下来对我有什么好处?”陈元通目中闪过一丝绝望,倔强地闭上了嘴,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娘呢?我娘是不是你们杀的?”只听一声尖叫,苏楹御使万蛇千蛊堪堪赶到,小脸煞白,目中却是怒火欲喷,怨毒地盯着张启宗。
“你娘又是哪个?”张启宗嘎嘎怪笑,似是浑然不知自己已然身陷绝境,“我们杀的人也太多了,谁知道哪个是你娘?”
“楹儿,晓丹是他杀的。”苏元朗缓缓开口,话语中满是仇恨,“为父明察暗访,又与王师兄暗暗设下这局,今天终于将他们引出来了。”
苏楹悲鸣一声,紧接着双目爆出两点精光,原本娇俏可爱的面目陡然扭曲狰狞,巫蛊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艳刀光:“杀——!”
蛇蛊长嘶,如潮水般涌了上去!
“论到蛊,魔门或许比不上苗疆,但谈到毒,苗疆拍马也赶不上我魔门!”张启宗哈哈大笑,袍袖中倏然扬出一蓬粉末。封于林等人头脑一昏,竟便摇晃着栽倒了。
众人也只觉脑中嗡然,不由大惊,纷纷在身周布下妙有道境,将那粉末尽数隔绝在外。苏楹则娇叱一声,巫蛊刀散出一股淡淡的无色光晕,瞧着只是她的身形略微扭曲,却坚决地将那蓬粉末隔绝在外。
但那万蛇千蛊却显然不会这般精妙的手段,当下便见它们犹如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欲坠,除了少数几条毒性极为猛恶的蛇蛊,其余都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磷光莹莹,攒动不休,瞧来直让人头皮发麻。
苏楹轻摆巫蛊刀,一圈圈的光晕散将出去,竟将那粉末之毒一点点地吸了进来!
“引匿百毒?”张启宗目光一凝,“巫蛊刀?”
苏楹无心理睬,惨碧刀光如反撩而上。张启宗毕竟是妙有高手,众人怕她有失,一齐攻了上去,远远看去便如海啸向着一个孤岛冲击而去。
“噗!”张启宗咬破舌尖,震开扑上来的那几条穷凶极恶的蛇蛊,身化血光,闪电飞掠!
“血引大法!”王远知失声道。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攻势为之一缓。
血引大法并非魔门最为凶戾的法诀,却绝对是最让人警惧的法诀。一用此法,修为登时可飙升数倍,甚至可以做到破开当前道境,对那至高无上之境惊鸿一瞥。
但三炷香后,修为便会倒退二十载,周身经脉俱断,虽然假以时日,仍能重修,但代价终究太大,非到万不得已不会轻用。
“错了,只不过是血遁大法罢了。”张启宗长声大笑,趁着那稍缓的攻势飘然飞掠而出,手爪森森,朝着地上那九龙鼎抓去!
血遁大法与血引大法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不过损三年修为,便可身化血光,速度提升何止十倍。虽然运起之时真气俱在环跳穴,无法携着这速度伤敌,但其速之快,纵是飞剑也难攻到对方。
“糟了,他要逃……”杨逸霄目眦欲裂,运剑却竟是远远不如张启宗的身法变幻来得快捷,只得徒然看着他手指触上了九龙鼎,似乎下一刻便会携鼎远遁……
“飒——”一道凄艳刀光忽地亮起!张启宗猝不及防,被刀光扫个正着,胸腹之间开了个大口子,嘶声惨叫。刀光再闪,张启宗抓着九龙鼎的那条胳膊竟被齐肩卸下,血雾弥漫!
胡杨清面色苍白,手中拿着一柄黄影的飞刀,冷笑而立。
不过一柄小小飞刀,竟给他劈出数丈刀光,干净利落地将血遁飞掠的张启宗斩落尘埃。
胡杨清俯下身,想要捡起那九龙鼎,却带起了张启宗那仍在微微抽搐的手臂,手臂肘部兀自不断屈伸,五指却紧紧地抓着那九龙鼎,须臾不敢放松。
胡杨清冷笑一声,飞刀简单利落地划了数下,指头登时被他削掉,无奈地落下地来。
“就凭一剑也想让老夫变成条死狗,你们魔门大处布局那般精细缜密,偏生小处便老犯糊涂。”胡杨清把玩着那九龙小鼎,盯着张启宗错愕的表情嘲讽道。
“装死……很有趣?还装得……装得自己特精明?”陈元通冷笑地瞧着他,“当下之势……原本你我联手,方可胜过这帮……这帮伪君子,你却帮着他们……对付我魔门,眼下好……好了,不过是给他们做嫁衣……”说着大笑起来,牵动伤口又变成一阵剧痛,让他口中唱出的歌曲陡然变调:“天机算尽太……太聪明,反作了他……他人嫁衣!”
“不虞你发愁。”胡杨清眯眼看了看天空,“老夫来得,自然也能去得。”
话音甫落,竟是一阵地动山摇!胡杨清脚下土石翻涌,竟“长”出一棵树来,这树枝叶残败歪斜,处处断茬,不似是长出来的,倒像是原本完好地长在某处,却被拖行数里,终于从这里被顶出来了一般……
“玄龟!”杨逸霄脑中电光霍闪,失声道。
正是玄龟。大地如水波荡漾,以胡杨清为中心,渐渐向外荡出数百丈,龟壳以胡杨清为中心向上隆起,一声奇异的呜鸣登时回荡在众人耳畔。封于林等人霍然清醒,慌乱地呼叫,纷纷御剑而起,逃至空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七嘴八舌地问着发生了什么。
陈元通与张启宗却只能瞪着惊恐的双目,被那翻起的土浪活活吞没。
“杨小子,你不是说老夫必遭天谴么?眼下老夫杀人如麻,却好端端地站在这儿,马上便要远遁千里,连九龙鼎都顺利到手,天谴何在?天谴何在!”胡杨清放声大笑。
“把九龙鼎给我。”一个声音嚣张跋扈地插了进来,让胡杨清的笑声陡然消失,“除非,你不要你老婆的命了。”
玄龟那黑岩一般的头自土中缓缓抬起,霍然扭头转向众人,血盆大口陡然张开,白齿森森间露出三人的身影。
左首一人满脸皱纹,正是方思颐。她此刻被装在一个皮囊之中,皮囊直扎到了她的脖梗儿,其中隐隐有水声传出,想来正是那玄龟胃酸。
右首那人则是隐含不忿之色,悍媚的双眉此刻却低垂下来,将一双怒火欲喷的眸子紧紧挡住,不是萧楠又是谁?她颈间横着一柄利剑,剑柄操在当中那人手中。
而当中那人却是得意洋洋,一张称得上英俊的脸上满是阴鸷,杨逸霄目光一闪:“张冠杰?”
苏楹则大为错愕,自己与黄影赶来洛阳之前,分明是萧楠一人分治其余二人,怎么不过一日,便似掉了个个?
张冠杰瞧见她那惊骇莫名的表情,得意大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穴道二十四小时自解,萧楠却被方思颐制住了,方思颐却是封不住咱的经脉……后果便是这般了。”
“放了他们,自缚请罪,我留你全尸。”胡杨清再不耐烦听他唧唧歪歪,寒声道。
“老东西,呈上宝鼎,拔刀自刎,我让你夫妇二人在阴间团聚。”张冠杰得意大笑。
“蠢货。”杨逸霄目光一闪,已然瞧出其中关窍,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这下却让张冠杰注意到了他,戟指道:“对了,你也要先杀了他!否则我便让你这姘头身受烈火灼身,尔后万劫不复!”
胡杨清打了个响指,笑道:“你确实是个蠢货……杨小子比你聪明多了。”
玄龟腹腔中忽地发出一阵雷霆般的轰鸣,张冠杰陡觉不妙,将长剑回转,指着方思颐身上的皮袋子,色厉内荏地道:“你做什么?你……你不快些杀了杨逸霄,我就……”
“噗嗤!”玄龟喉口激射出一股黄绿色的液体,张冠杰三人避无可避,被冲了个正着!张冠杰猝不及防,被那液体腐蚀得皮焦肉烂,长剑不及刺下,竟已经被那液体腐蚀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