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上高一,也是这样一个冬天,阳光却很明媚,明媚如她的笑脸。
周末操场上他和同校的男生打篮球打的酣战淋漓突然脚下一个不稳被一个大块头撞倒,胳膊碰上了老旧的篮球架座。赶紧站起来继续战斗,却没想到胳膊破了,还流了好多血。
同学们七嘴八舌要送他去医院,他好面子,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伤就临阵退缩,用纸巾胡乱擦了擦伤口,可是血却止不住,大块头坚持要送他去医院,他高声说:“这点小伤有什么,哪用得着去医院!你们继续,我去医务室买个创可贴把血止了,回来再战!”
冬日清寒,他连操场边上放着的外套都没拿,只穿着薄运动衣就一个人跑到校医务室。可医务室却大门紧闭。他想,校外有个小门诊也不远,就准备再去那里。
路过校学生会宣传栏的时候,前面站着一个女生,没穿校服。头扎马尾,身材高挑,正仰头看着宣传栏上贴的画。艺术节刚过,同学们的绘画作品还没有收起。
他满手是血,不想在女同学面前跌份儿,所以绕到她身后走过,却没想到她突然开口叫住他:“同学,你流血了?”
她跑了过来,低头看着他的胳膊,他最先看到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小扇子般的睫毛,眼神却没有在她身上逗留。
“天哪,流了这么多血?医务室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
“医务室没人,我去外面的门诊!”他无奈开口,准备拔腿离开。
却听她又脆脆开口:“你这个伤口不大,却流了这么多血,肯定很深,应该打破伤风疫苗!还是去医院吧!”
“打针?小题大做了吧!”他有些惊讶,女孩子的脑回路是怎么构造的,他可不像她们一样矫情。
这时他才正眼看了她一眼,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红红的嘴唇,那些他在语文课堂上学的形容人的词语突然全从脑海中冒了出来,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她了。
后来回忆起那一瞬,他才深切理解了那个成语,一眼万年。
“刀伤、刺伤伤口太深的话需要打破伤风疫苗的,不然感染了就会很麻烦。真的!”她一瞬不瞬盯着他,见他无动于衷,又加了一句:“骗你是小狗!”
他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发笑,原来女孩子还可以是这样可爱的。
“你快去医院吧!”她催促他。
他转身离开,然后又回头:“你叫什么名字?”
医院离学校有点儿距离,外科的医生拉着他又是消毒,又是洗伤口,还说他这个是生锈铁器刺伤,幸好来打破伤风疫苗了,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现在很多人都没有这个意识。
他当时很感谢她的提醒,觉得等会儿回学校一定要请她吃饭表示感谢。
可没想到他皮试过敏,需要分多次间隔二十分钟少量注射。最后,本来可以十几分钟解决的事情,他用了一个多小时,臀部共挨了5针。
苍天可鉴,他长那么大都没挨过那么多次针,一次性就补够量了。
回到学校后她已经不见了。
他跑去操场问还在打篮球的同学有没有见过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大家都笑着起哄说他是不是有什么艳遇,去了这么久!他没理他们的嘲笑,直接跑去问门房老头。老头只顾听秦腔,说自己没注意。然后他又找遍学校的每间教室,都没有看到她。
后来的一周,他就挨个教室的找,从高一到高三,初中部也没放过,然而还是没找到。
难道她请假了?
那个时候学校刚安装了监控器,他磨着校警,给校警队的人买了好几条烟才搞到校园里近期的录像。
视频像素不高,他反复看了好几回同学们上学放学进出大门时的片段,但都没有看到与她相像的人。
于是从相遇的那天开始看。
视频显示,那天她比他早到学校十分钟,然后一直徘徊在宣传栏前看画,遇到感兴趣的就多观察描摹几分钟,直到碰到他。
他们前后交集不到两分钟。
他离开后,她前后看了看,从包里掏出纸巾,蹲下来把留在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沿着他走过的路,滴上血滴的地方,也都擦了,认真且执着。而没贴瓷砖的的水泥路,她擦不干净,于是起身耸了耸肩膀,好像是无能为力。然后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继续看了一会儿画。低头看了看表,才背起窗台上放着的大画板离开学校。
算一算她离开的时候,他应该还在医院等着挨第四针。
他不知道之前寻找她是为了道声谢谢还是什么,但是看到视频里的她一次次蹲下擦掉地上血迹的时候,他真的感觉心动了。
他一定要找到她。
于是又偷进档案室把学生档案照片翻了个遍,还是没有。而且被老师逮了个正着,叫了家长,写了检查,扫了一个礼拜厕所。
原来她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啊!
哥们儿刘其铭嘲笑他得了失魂症,臆想出来了一个梦中情人,然后满世界的乱找。
刘其铭甚至还把这事传的人尽皆知,那段时间班里的同学见到他就问:找到你的梦中情人了吗?哈哈哈!
他光明正大的回答,还在找!
他想,她背着画板,或许可以等周末的时候再去附近的绘画培训班找一找。
可幸,他在容氏传媒公司的一个连锁培训班里找到了她。当时很想冲进教室去跟她说话,可理智告诉他应该等她们下课。
透过玻璃窗看着她,安静的画着一幅素描,只是一个枯燥石膏像,但他觉得她画出来的像是真人一样,栩栩如生。
她的侧脸也好看,稍微有点婴儿肥,鹅蛋脸,小耳垂,带了一个四叶草的小耳钉,明眸皓齿,清丽脱俗。他感觉跟她相比,同学们追捧的那些校花班花都黯淡无光。
突然猛地,教室的窗帘被拉上。从教室门里出来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以一种严厉且不屑的眼神审视着他。
他无动于衷,然后那个老师冷冷开口:“你不是培训班的学生吧?请你现在离开,你已经影响到我的学生了。”
他的性子从来不受人如此训斥,平时必是要回击几句的。可转念想了想,还是忍下来了。
回到前台,跟工作人员说要报绘画班,就报二楼第三间教室的那个班。
前台回答:“那个班的学生是专攻美院的,都是花老师亲自在其他班选的,画功了得。你如果画的好,得到老师的允许就可以。你有没有带自己的作品?”
他摇摇头。
前台递给他了纸和笔,说:“那你要不现在随便画上一幅画,等会儿让花老师看一下。”
他硬着头皮画了一幅自认为还可以的肖像画,画的就是她,然后交给前台。
前台看后笑了笑,说:“你没有绘画基础吧?花老师收徒很严格的,你这个水平花老师不会同意的,要不先报个基础班试试?”
他央求:“那个班真的不可以吗?”
前台坚定摇头:“你画的画我要是交给花老师肯定会挨骂的。”
他心内暗叹,原来是个灭绝师太,怪不得刚才眼神那么毒辣,不知道她有没有被灭绝师太欺负。
后来他报了和那个班对门的基础班,想着这样也好。绘画教室为了采光,窗户都特别大,连过道这边也是。他坐在对面教室照样能看到她。
那天他带的钱不够,还打电话让刘其铭给他现在、立刻、马上送来。
刘其铭气喘吁吁来了,她们还没下课。刘其铭执意要看看他找了许久的梦中情人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两人一起等着。
灭绝师太名副其实,其他班都陆续放学了,她们班还在点评画作。
终于等到她出来,他赶紧上前拦住她,她奇怪的盯着他瞧了瞧,表示疑问。
“你不记得我了?”
看她摇头,他心内无比失望。旁边刘其铭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原来是场单相思。
“那个,上次在一中,你提醒我去打破伤风...”
“哦,原来是你啊?过太久了,我都忘记了,不好意思啊!那你后来去打针了吗?”
“去了,医生说要是不打破伤风很有可能感染,所以我来谢谢你。”
“哦,不客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呃...,我想学画画,然后来这里报班,偶然看见你的。”他刚说完,刘其铭又笑了!
“哦,那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她朝外看了看,跟他道别:“我要走了,再见!”然后就小跑着离开了。
他看见她上了一辆私家车,奔驰,车牌号还是连号。旁边的刘其铭调侃,还以为王子爱上了灰姑娘,原来是个公主啊!需不需要我去帮你查一下车牌号,我一个亲戚在车管所。
他转头问,这样不好吧?
后来刘其铭还是热心的帮他查了她的背景。原来培训班就是她们家开的,她爸爸是“容氏传媒有限公司”的老板容腾云。容腾云也算白手起家,现在事业风生水起,就是最近两年个人风评不太好,好像和有夫之妇来往较多,而且那个有夫之妇就是那个灭绝师太。
而灭绝师太有个让人大跌眼镜的名字,花想容。
他和刘其铭一致觉得,花灭绝更适合一点。
花灭绝已经将近四十,虽然五官姣好,可是早已青春不再,并且性格也有些古板教条。甚至有传言说容艺可能是容腾云和花灭绝的私生女!
因为容艺长得和花灭绝还是有一丁点相像的。
他们分析容艺是私生女这一条应该是捕风捉影。因为花灭绝的丈夫也在“容氏传媒有限公司”里面工作,并且和花灭绝感情很好,经常开车来接花灭绝,有几次还和容艺一起吃饭,几人说说笑笑的样子,感觉很和睦啊。如果真的是私生女,那花灭绝的丈夫内心得有多强大?
他那时候很想多了解容艺,为她撇清那些流言蜚语,所以就搜索了一下容氏传媒的资料。公司法人就是容腾云,还有几张介绍照片,出生农村,学历本科,事业成功,典型的寒门学子白手起家。
那时候网络还不是很发达,但是容氏传媒的官方网站已经很健全了,隔段时间就会更新资料,可能也是为了宣传招生吧。他那时候感叹容艺的爸爸真的是一个比较聪明的人,照片上文质彬彬像个书生,却很有能力和经商头脑。
他把官方网站草草浏览,在评论区发现了几张生活照,有容腾云在家里写书法时的照片,有容腾云与一长相出众的女人一起剪彩时照的,也有那个女人一个人指导工作的。
甚至有张照片里还有容艺,上面她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笑的很灿烂,依偎在那个女人怀里,容腾云站在她们身后,单手揽着那个女人的肩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张全家福。因为现在的容艺和那个女人,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他再次确认,容艺肯定不是私生女,而且从小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书香家庭。
那时候越是了解容艺,就越是像疯子一样去了解探知容艺的点点滴滴,越是接近,越是沦陷,越是爱的无法自拔。
那时候陷得有多深,后来就有多难走出她消失后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