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辰登上了三岔郡南面的双洞山,鸿教寺庙岳清寺就在山顶。锭口城的午阳让冬天不那么寒冷。离近寺庙的山路上,能见到大大小小的石雕神像,如同往日一样。与之不同的是来往的路人略显仓促。
攀过半山腰,到了山间休憩的石亭院,见石亭里白衣的姑娘穿行。白角神鹿的标识,是宗学府,走进去,见姑娘们正在山湖前玩耍。冷天的湖面上只有露出水面的枯枝,却也算是一片风景。又见欣儿正在石凳上坐着,和辰便过去跟她们打招呼。
“欣儿你在这儿,早上遇到你没想到午后又看见你了。”
“哈哈欣儿你的情郎来了。”姑娘们取笑起来,欣儿的脸都红了,轻声到:“别胡说。”
和辰朝姑娘们笑了笑:“宗学府今天这么多人来双洞山,是不是岳清寺有法会啊。”
一个胖胖的姑娘答应到:“不是,明晚北石寺办一场消劫灭灾的法会,我们宗学府是来送请柬的。”
“哦...。”
另一位姑娘嘟囔起来:“阿辰哥每次见面你就跟我们说公事,也不跟陪我们聊聊天。”姑娘姓赵,和辰认得她发上的黄色蝴蝶发夹。
“赵姑娘我也想多聊聊,但我没什么私事好聊啊,所以就只能说公事。”
“那可是你自己不好,你们家的何公子可比你好多了,他经常请大家出去游玩,你什么时候也请大家出去玩。”赵姑娘又抱怨起来。“哈哈一定一定,下次我让何公子叫上我。”
守卫军伍长挠了挠头,准备继续向山上去。转过身欣儿忽然出现面前,“阿辰哥你上山去拜神吗。”觉得奇怪,见姑娘的那双大眼睛逗留在他衣服上,想是身上的便装让对方疑心了。“不是啊,我不信教的。”没想说完以后欣儿的脸色变了,轻语一句“跟我来”,便拽着他的胳膊向外去。
“欣儿跟情郎有悄悄话要讲。”“我们能不能来听一听。”姑娘们又起哄起来。“商量氏族的事,跟你们无关的。”欣儿绷着脸回绝,径直走到亭院的外面。
“欣儿其实我有公事在身,等我下山再说,要不然镇回镇上说也行。”
“你刚才说的公事是不是也跟商府护卫军有关?”欣儿突然问到。
“护卫军?”
“嗯。”欣儿点了点头,“今早宗学府收到了护卫军状告,说岳清寺的教徒袭击了府库,这会儿宗学府执法卫。”
“执法卫来了?”和辰朝亭院看了一眼,“你们不是来送请柬的?”
“我们是送请柬的,执法卫是来抓人。”
守卫军伍长拧起了眉头,今天来到双洞山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他们在护卫军的手里救下了赤砂法师,那位法师谢了两句,很快消失在街上。离行法师道出了自己的姓名,他名叫吕庭,是岳清寺的僧侣。这一早和辰赶到驻地向都尉报告了事件,何都尉便让他来岳清寺找住持法师。但万万没想到护卫军居然在宗学府先告状。
他拉着欣儿到了更远的树荫下:“欣儿...事实不是像护卫军说的那样,岳清寺的教徒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抢劫的。昨天晚上我跟浩子去了趟徐菇街的商府府库。”
“救人?为什么会去商府府库救人?”
“没错昨天有一支商队在徐菇街府库,他们名义上送往悬龙山的,但实际上他们干的是拐卖人的生意。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在三岔郡抓到的人贩子,他们把拐来的孩子卖去域外黑市。这支商队里可能就是干的,昨天教徒们也是冲着那个目的去的。”
“但那支商队的确是送香料的,封氏族人准备宴席用的。”
“你能相信那些文字上的报告吗,我们下面做事的人从来不信那一套,他们一定是准备了两份文书。香料的商队是幌子,拿到官府出行的文书就不用担心边域巡逻队了。商府护卫军与商队的人本来就是一伙的,昨晚护卫军利用了故意设下陷阱。要不是我跟浩子,他们想将那些教徒赶尽杀绝。为了让他们交待更多的人,杀害了不少教徒。”和辰急匆匆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欣儿详情回镇上再跟你说,我现在要赶紧去澄清这件事。”
“等等阿辰哥。”欣儿紧紧拽住了他的衣服。
“怎么了?”
“这件事仅靠你的一面之词是没用的,我们必需要找到一个关键的人物,他们说袭击府邸的主谋逃脱了。他们说主谋的法师是神翎院在册的一羽神翎,名叫吕庭。”
“吕庭?是不是一位赤砂法师?”
欣儿想了想:“对没错,是赤砂法师。”
“他竟然是神翎...他们竟然诬陷神翎是主谋。”
“护卫军拿到了供词,很多岳清寺的教徒都指证法师是劫案的主谋,供词上说法师与执政官大人结怨,所以故意煽动教众搞破坏。”
“教徒指证?”守卫军伍长一下子傻了眼了,听上去指证的教徒是事先预谋的,事情比自己想的要复杂的多,这也是欣儿一直拖住他的原因。“阿辰哥,你见过吕庭大师?”回过神,见欣儿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吕庭大师是我们救下的。”
“你们救了吕庭大师!大师现在在你们那儿!”
“没有他自己离开了。”
“一定要先找到大师,不然宗学府审判后交由神翎院裁决,到那时候大师就算是神翎会背负无须有的罪名。还有岳清寺跟那些善良的教徒,还有那些死去的教众。”说着说着欣儿的神色凝重起来,见有宗学府的官员沿着山路往下走,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应该是要离开了。“一定要找到吕庭大师。”“我尽力而为。”欣儿又叮嘱了一遍,然后回到了亭院里。
继续向山上爬去,在山隙间看见了宗学府的队伍。欣儿姑娘有说有笑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过和辰心里还是不禁担心,欣儿到宗学府一定会禀告事情,但那里的官员很可能与商府勾结在一起。如果不小心,年轻姑娘可能会着了他们的道。转念一想,只能回到镇上再去提醒欣儿,现在还是眼前的事重要。
行过数里山路,在入寺的道口看到白衣侍卫。杵在地上的圆头戒棍,绕在棍上的长鞭,是执法卫没错。那些侍卫并没有拦住路人,不过没经过的人都会被仔细的盘问。看见一位有身份的法师从道口走了出来,和辰立即迎了上去。
“我是三岔郡西营的守卫军伍长,想找你住持法师。”
法师瞅了他一眼:“住持法师正在接待宗学府的官员。”
“麻烦您替我向住持通报一声,说是西营何都尉派来的。”提到“何都尉”的名字,僧侣的眼睛转了转:“好吧我替你通报,但你在这里等着。”
在山门处等了半刻时,通报的僧侣回来了,稍许问了几句话,把领着他进寺。而在执法卫那儿,法师的解释是普通的访客。
来到双洞山的后山,那里搭在竹林边一间石房子,走进门,四十多的中年男子,他的法杖斜靠在案几上,阳光照在冒着黄金般的光泽。这叫作金泽珠,是鸿教身份的标志。岳清寺的住持是“金泽法师”,地位已经很高了,和辰曾经听欣儿解释过,这些法师的身份要追溯鸿教起源,最早教众多是南海岛上渔民,南海岛屿盛产海珠,渔民便用海珠来显示他们在教中的身份。依据镶入法杖不同的泽色,身份由高到低分为五等,从最高的星明珠,下一等是金泽银芒珠,最后是黑曜珠与赤砂珠。五等法师的规矩从三百年前延续至今。
“有什么事跟我们住持法师说吧。”引他来的僧侣说完就走了,和辰开门见山地说到:“住持大人您好我的名字叫和辰,西营守卫军的伍长,何都尉让我来找您的。”
住持法师没搭他的话,自顾到:“宗学府的官兵一大早就来了,非说我们寺的僧侣抢劫了商府的府库,还要调查我们寺的僧人搞得我头疼。”他看了眼窗外,有一个执法卫站在那儿,“我这山里的鸿教小庙比不少大寺庙,他们既然说我们窝藏犯人也只好让他们搜了。都是鸿教的经文有什么好翻的,弄得乱糟糟的。”
“听说商府护卫军状告吕庭大师是抢劫案的主谋,我要澄清这件事,昨晚上我正在商府府库,吕庭大师是去救人的,没想到商府护卫军设下了陷阱。”
法师递来一杯水:“伍长请坐吧。”守卫军伍长找到一张木凳坐下。
“都尉是我的老朋友了,自从我来到三岔郡之后他帮了很多忙,我们三岔郡的双洞山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教徒越老越多但杂人也多,都尉得力的手下,不像其他地方乱哄哄的。”法师又扯开了话题。
和辰恭手作礼:“城内的治安是我们的职责。”
“嗯你的名字叫和辰,何都尉是你的父亲?”他忽然问到。
“不我姓“和”,是城北外和风镇人氏。”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都尉有个儿子跟你年纪差不多,我记得好像也是在西营的。”“法师大人您记得不错,他跟我在一个队伍,我们只差了一岁。”
这时住持法师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他重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是你,六年前在青龙神殿误触地劫盘。后来青氏族人封闭了南湖神庄,他们认为你是带来劫难征兆的人,他们的劫难将至所以退出了神翎院。”
和辰心里一沉,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不过下一刻,住持法师的话让他觉得诧异。
“呵呵末日劫难不过是无稽之谈,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他笑了笑,“你跟吕庭大师一样,想知道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和辰感觉好对方要从自己的神情中找出些什么来:“对我来说六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商府护卫军可能涉嫌违法的事情,所以我奉命追查,仅此而已。”
“嗯,一早上宗学府的执法卫就来了。”住持法师指了指桌上的一些证供,“护卫军已经拿到了足够的证据。”
和辰瞅了一眼:“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挨个严刑拷打,也不可能在两个时辰拿到这么的证词。”
“我这双洞山的岳清寺可不好管,来的教徒多了,分不清谁是真心信教谁是别有用心。他们可不会把自己的意图写在脸上。”住持法师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这件案子我能怎么办呢,我现在也是嫌疑人之一。”
“住持大人您应该信得过我们守卫军,也应该信得过何都尉。您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吕庭大师,这件事他必需出面澄清。还有加上我的证词应该可以翻案的,被抓的教徒大多是被威逼,他们中也一定有人会说出实情。”
住持法师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轻声说到:“我知道大师说他要离开一阵子,看来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常去瘠丘郡上乌枭镇的藏书馆,或许你能在那里找到他。”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我在宗学府的面前没有提过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