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梦，那是在很小的时候。
那时，我是个被抛弃的小乞丐，我不懂，既然不爱我，为何生了我，既然生了我，又为何抛弃我。
命运总是多舛，我也改变不了。
或许那份自卑，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扎根的。
我混迹于京城的最底层，偷窃着别人都不屑的食物来填饱肚子，为的只是能多苟且一段时日。
那天，京城下起了很大的雪，积雪漫膝，了无生机。
我不知道能不能活过那晚，我记得我当时蜷缩在一处大院围墙的角落，用着偷来的毡布裹着自己的身体，这玩意保不了暖，我只是想要是我被冻死，被那巡街的衙役发现，打扫我的尸体时也不会脏了他们的手，这样或许能对我的尸体温柔一些。
雪依旧持续着，我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一阵阵寒风刮过，我有些感觉不到我的脚掌，也不知道它还在不在原先的位置，我快要死了吧，也不知道死后会不会下地狱，我经常偷东西，应该会下地狱吧。
渐渐的，我仿佛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但我已经没有力气抬头，好冷，我感觉我全身都僵透了，鼻子和耳朵都感觉不到了。
然后，我仿佛看见了一团黑影从眼前划过，那是勾魂的罗刹吗，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好像有人在拖我的毡布，我感觉到我在被拖走，我应该死了吧，也不知道我的尸体会便宜了哪只野狗。
我的双眼也越来越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者我睡了一觉，反正当我有感觉的时候，一股暖意出现在我的胸口，本能的，我控制着僵硬的四肢朝着那胸口蜷缩，迷糊之际，我好像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但我太困了，转眼又睡了过去。
而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便看见了梦的脸，和我一样的稚嫩，此时的她依旧睡着，鼻子和嘴巴正顶着我的额头，我能感受到那缓缓呼出的气流。而她的身体，正死死的抱着我，而我，正蜷缩在她的怀里。
她这是，在用身体给我取暖吗？我轻轻的吸了下鼻涕，伸出小手戳了戳她的脸，只见她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然后继续睡着。
真好，我还活着，我有些高兴，然后脑袋朝着她脸部靠了靠，身子也更朝着她怀里挤了挤，就这样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
直到那更夫打着更从外面经过，我才感觉到她醒了过了，随即我也偷偷的睁开了双眼，只见她正笑着看着我，那一刻，我便死死的记下了这份笑容。
我讲到这里时，那小丫头便插了话：“那时候你就开始喜欢梦姐姐了呀？才多大啊？”
我没好气的说到：“那时候我才八岁，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那是我懂事以来，见过最好的笑容。”
“因为她救了你呀？”小丫头用手肘顶着我的肚子，继续说到：“如果她不救你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梦姐姐了？”
“不救我我就死了。”我翻着白眼，有些无语。
“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才知道，梦是那家大户里一个下人的侄女，平时帮忙打扫打扫柴房，扔扔垃圾，好混口饭吃。那天晚上她刚好出来扔垃圾，发现了我，把我偷偷带到柴房，但又不敢烧火取暖救我，只能用身子抱着我度过了一晚，我才得以苟活。”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到：“她很善良，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并不想她救我。”
“为什么啊？”丫头很不理解：“活着不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摇着头，然后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迷雾。
在那远处的迷雾里，一道苍老的女声接过了丫头的话：“有些人活着好，有些人活着还不如去死了一了百了。”
我有些尴尬的耸了耸肩，然后拍了拍丫头的脑袋，拿过她手中的酒杯一干而净，在丫头耳边轻轻的说到：“故事讲不成了，那老婆子跑来咯，快点偷偷告诉我她到底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她都来了，你自己直接问她啊。”丫头偷偷的跟着我嚼舌根。
“我问她她肯定不会说啊。”我依旧小声的在丫头耳边说到。
而那苍老的声音有些温怒，也有些慌张，随即朝着我这边喊道：“丫头，还不过来。”
“哦。”丫头朝着迷雾那头回应到，然后对着我无奈的摊摊手：“下次再告诉你。”
然后，急忙朝着迷雾跑去，最后身影消失不见。
我看着那迷雾有些犹豫，我知道她还在那里，片刻之后，我还是开了口：“你，不准进来。”
“那你出来见我。”苍老的女声回应到。
“你知道我出来后意味着什么。”我平静的回答到。
“那你也知道我进来后意味着什么，你不是说过嘛，只要我敢进来，你就立马出去。”苍老的女声愤恨的说到：“我要是进来了，你出不出来。”
我没有回答，只是心里不是滋味。
“你总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苍老的女声吼着，声音之中亦有些哭腔。
我平复着内心的心情，但眼角依旧有些湿润，摇着头说到：“这里面太苦了，你坚持不了。”
“你知道我坚持不了？你就这么了解我？你凭什么为我做主？”女声越说越哽咽：“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这里面待了多少年了？你就一直活在你那该死的酒里吗？”
“我乐意。”我不服气的回应到：“你以为你那孟婆汤很好喝吗？都煮馊了。少放点盐吧。”
“我煮汤不行？当初烂饼熬白菜是谁喝得有滋有味的？我这么不堪，你也别熬那一千年啊。”女声不再哽咽，而且越说越来气：“呵，自己一千年熬出个疑心病，我能怎么办，我有让你等我吗，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董永吗？你以为当初我想转世吗，还不是你害的，说好的一起转世，结果你呢？哦，你往那忘川河里一跳，啥都不管不顾了，我呢？”那女声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哭了起来。
“你让我忘了你，你为什么还守着那份过往，你为什么还要纠缠我那一世，你算个什么男人。”说着说着，那迷雾之间渐渐开始浮现一个身影。
我惊慌的看着那，随之愤怒的咆哮到：“不许进来，滚，滚出去。”
那身影被我喝住，随后渐渐退了出去，然后疯狂的朝着我咆哮到：“行，好，你别出来，你要是敢出来，老娘拿汤呼你一脸，让你永远都别记得我。”
“丫头，我们走，让他和他的酒去死吧。”
良久，不再有声音响起。
我淡淡的摇着头，哎，自作孽，不可活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吵一次，真是的。
但心里，却莫名的暖暖的。
随手拿起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天的情景。
梦的声音温柔的响起。
“我跟我二姑说了，从今天起，你就可以留下来和我一起打杂了。”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