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着晚风遥望着林海,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几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拥有斗者的力量,习惯了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感觉,可此刻的他,却变得比普通人都不如,这使他感到恐惧,感到茫然,面对陌生的环境,未知的前路,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无力感。
这一刻他仿佛又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这一刻他才清楚的意识到,拥有力量,才不会畏惧未知的一切,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将一切主宰在自己手中。
他决定沿河而下,即便下方是妖兽丛林的最深处,他也要勇往直前!
他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因为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力气爬山!
伤势虽然有所好转,可是丹药却已经用光,大量失血之后,伤重的身体迫切需要食物补充,若没有食物和丹药,随便来一只一级妖兽就能灭了他。
沿山而下,或许能找到一些充饥的野果,运气好的话还可能会采到一些治伤的药材。
打定主意,杨帆拄着百战刀蹒跚而行,平时挥舞自如的长刀此时却好似一座小山,每走一步,他都要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将它拖走。
岸上的荆棘划得他满腿是血,可他却不愿分出一丝斗元来保护,此时体内的斗元用来疗伤尚嫌不足,若再分散,左肩那个血洞更不知道何时才能复原了。
很快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天色晴朗,杨帆借着星月之光缓缓前行,河畔的风此时成了他最大的阻力,筋疲力尽的他几乎到了“弱不禁风”的境地。
忽然,前方河岸上的一抹银辉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棵巴掌大的植物在石缝中探出头来,三角形的叶片上生满了细密的银色绒毛,月光映衬下格外显眼。
“酸角!”杨帆加快速度,一步一顿的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将整棵酸角挖了出来,摘下一片叶子含入口中,酸涩的汁液入喉,鼻腔和两腮都酸得生疼,可他还是将所有叶片全都吃了下去。
这种野菜他儿时偷偷吃过,当然要背着父母才行,被发现是会挨骂的。
直至今天他才发现,原来酸角含在口中久了,还会生出一丝丝甜意。
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他仔细的搜索附近的河岸,可惜再也没有见到酸角的影子,这让他不禁有些失望,回头看去,出发时那个山坡还依稀可见,短短百余丈的距离,他居然走了整整一个时辰!
杨帆颓然坐下,轻轻喘息了一会儿,强打精神鼓动斗元在体内循环。
肩上的伤似乎又好了一些,至少没有那么疼了。右臂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整条手臂都结满了血痂,活动起来不是很方便。乾阳鼎看上去似乎凝实了些,与来此之前相比,多出一点金属的色泽,可斗元却没有一丝增加,仍旧单薄得像雾气一般,很难指望用它治伤。
他索性不再驾驭斗元,转而专心运转乾阳鼎,如此一试,伤口中竟传来一阵麻痒之感,复原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他当即闭目凝神,全力运转乾阳鼎,以图尽快回复过来。
但他没有注意到,此刻他的体表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犹如萤火虫发出的光辉,虽然不是特别耀眼,可在黑夜之中却显得格外醒目。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此时他实力全失,听力也削弱了很多,睁眼看时,来者竟已走得近了。
他下意识握紧了刀柄,暗恼自己大意,竟不做丝毫防范就在丛林深处疗伤。
来者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容俊朗,剑眉入鬓,一身极为合身的白袍,腰上扎着银色丝涤,给人的感觉很是爽利。他在丈许外停了下来,瞥了一眼杨帆手中的长刀,脸上露出了微笑:“小兄弟你是怎么到了此地的?看样子伤得不轻啊。”
杨帆沉吟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男子。
此人竟然深夜出现在妖兽丛林深处,究竟是何来历?看他衣衫齐整,绝不是狩猎妖兽时该穿的装束,那他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能够幻化人形的强大妖族?
来者显然也看出了杨帆的怀疑,淡然一笑抬起手来:“我是彻彻底底的人,不是什么妖精、妖魁,就算是炼化了兽体的妖魁,也不能炼化出人类的掌纹。”
他将手掌朝向月光,掌上纹理隐约可见。
杨帆点了点头:“我是个妖兽猎手,狩猎时不慎掉进河里,被冲到了此地才爬上来。”
中年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叫徐浩,恰好就住在附近,不如你跟我家,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可好?”
杨帆心中惊疑不定,但此刻根本没有抗争之力,就算明知对方信口开河,也只能暂时答应下来,否则对方若是存有歹念,撕破了脸皮反而会令他更加危险。
“那就谢谢徐大叔了。”杨帆体提刀起身,极力使动作看起来不那么牵强,幸好刚刚的一番疗伤没有白费,此刻勉强能正常走动了。
徐浩转身带路,两人穿林而过,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林间一片山坡上。
坡上林木早已伐光,正好用来搭建了坡顶的两层木楼,楼前的空地上种满了花草、果树,如果不是位于妖兽丛林深处,俨然就是一座别有情趣的山中别墅。
两人刚刚走近,木楼中窜出一条体型硕大的红毛狮犬,闷声急扑过来。
那狮犬一下扑进徐浩怀里,将一颗大头在徐浩怀里蹭来蹭去显得很是亲昵。
此时楼中又走出一个红衣女孩,约有五六岁的模样,见到徐浩,她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上前抓着狮犬的鬃毛将它扯到了一边,自己却抱住徐浩不肯放手。
徐浩亲昵的揉了揉她齐耳的短发:“这几天乖乖这家伙有没有淘气?”
女孩笑着摇了摇头,眼神却瞟向杨帆。
徐浩转头笑道:“我也是外出刚回来,这是我女儿燕语,平时娇惯坏了,小兄弟可别见怪。”
杨帆心中疑惑更甚,这一人一犬怎么都毫无声息,难道都是哑巴?他礼貌的笑了笑:“怎么会,徐大叔太客气了。”
三人一犬进到木楼,徐浩安排杨帆在一间客室中躺下,燕语随即端来一大盘器具丹药,由徐浩替杨帆处理伤口。
药品器具都是常见之物,与杨帆所见过的并无二致,他也就任由徐浩施为,徐浩手法十分娴熟,不一会儿就包扎妥当。
燕语又替杨帆准备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具,等杨帆收拾停当,一大盘热腾腾的烧兔肉已经摆在桌子上了,燕语还先吃了几块以示菜中无异。
见徐浩父女如此对待自己,杨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显然对他是没有敌意,否则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杨帆狼吞虎咽的吃完,体力也恢复了不少,正想将心中疑惑说出来,谁知徐浩却笑着起身。
“今天时候不早了,小兄弟就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杨帆到了嘴边的话硬咽了回去,目送徐浩父女离开。
第二天一早,天色仍未放亮,杨帆就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细碎轻盈,定然是燕语无疑,敲门声响起,他停止了修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暗觉奇怪,燕语这么早来找自己干嘛?
不等杨帆开门,燕语已经推门进来,小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水汪汪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杨帆,似是有话要说。
杨帆脑海中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今天家中有客来访,爹爹说,请大哥哥不要出门。”
“心语?”杨帆诧异万分,五六岁的女孩居然懂得如此玄奥的功法?
不等他发问,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雪亮的电光,随即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房中器物都被震得不住摇晃。杨帆探头细看,这才恍然,时间已经不早了,只不过天气阴沉的吓人,使他误以为天还没亮。
天际风卷云动,低沉的云层中电光隐现,明显是暴雨将要来临的前兆,什么人会选在这样的天气来此处做客?
正待发问,却发觉燕语已经离开了,弄得杨帆甚是憋闷。
但随即杨帆就察觉不对,横在膝上的百战刀不住轻颤,这还是他得到这把刀之后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异常。
尽管他伤势未复,但意念力却并未受损,无需刻意感知,就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能量波动,其强度足以让斗者心神不宁,令弱小的妖兽四散奔逃!
这就是所谓的威压?
杨帆心中诧异不已,自从受伤醒来之后,有太多的事情让他不解,既然徐浩嘱咐他不要出去,就暂且静观其变好了。凭自己现在的实力,贸然出去很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久,楼外果然风雨大作,隆隆雷鸣在耳边炸响,无数纵贯天地的霹雳从云层中爆出,骤然劈向地面,大地在不断的震颤中龟裂,目力所及处,完全是一幅天塌地陷的景象。
这种景象,只在传说之中出现过,据说只有妖魁出没时,才会令天地颤抖,万物降服。
难道前来做客的,竟是一名妖魁?徐浩究竟是什么人,怎会引来这等实力的妖族?
正当杨帆诧异之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震,猛烈的声波将杨帆面前的窗子震得粉碎,厚重的云层突然炸开了一个大洞,一只浑身乌黑的巨鹏破云而出,穿过无数雷电,直向木楼冲来。
巨鹏展翅间掀起的狂风,吹得木楼不住摇晃,杨帆双手抓住窗框才能勉强站住脚,等他再看时,楼外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那巨鹏在木楼上空盘旋,将仅有的天光也都遮挡得一丝不剩。
一个嘹亮高亢的声音从天际传来:“今日我定要出去,若再阻挡,别怪我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