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略感愕然,若是平常之事,诸葛平南绝不可能吞吞吐吐,究竟是什么事让平时十分果断的他也显得犹豫起来?
“老师请直说就是,学生把持得住。”
“你父亲的遗骨下落已经查出来了。”
“哦?老师快说,遗骨在哪儿,学生不惜代价也要将其取回来,好让先父入土为安。”
杨帆追查父坟被掘一事,只查到孽齿动用傀儡盗了他父亲的墓穴,将遗骨交给了宁玉清,至于其后的踪迹,却一直也没有下落,如今得知消息,自然急切万分。
诸葛平南面现苦色,又看了一眼杨帆,却没开口。
杨帆见状心中巨震,身体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莫非先父遗骨已遭不测?老师快说!”
诸葛平南这才叹息着开口道:“此事你师公和冯大长老也都清楚,恐怕是顾及你的心情才没有说吧,不过即知此事,我这个做老师的实在不忍隐瞒……你父亲的遗骨落到了宁玉清手上,被她一掌打成了粉末,此刻怕已化作若水峰上一抹尘土了。”
杨帆整个人都愣住了,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也知道父亲的遗骨落入宁玉清手里绝对没什么好结果。可是没有查实之前,总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唯一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使他如坠冰窟,身子竟变得僵直犹如冰雕。
诸葛平南见他果然悲愤难抑,也有些后悔将此事说与他知道,紧忙出言劝道:“宁玉清此人心狠手辣,做事决绝,不留一丝余地,她这么做确实是人神共愤,可是往者已矣,你也不可太过悲愤,想要报这不共戴天之仇,必须忍得这一时三刻!”
然而诸葛平南的话杨帆并没有听进去,只是如遭雷击般猛的一抖,呆呆的吐出四个字来:
“挫骨扬灰!”
几个字一脱口,杨帆的身躯狂颤,轰的一声爆起一团惊天气劲,他全身的斗元不受控制的喷发出来,随即猛烈爆炸,如同酝酿了千万年的火山,一朝喷发,神鬼皆惊。
整座会客厅瞬间被狂暴的能量风暴充斥,坚硬如钢厚达三尺的砾岩地砖在爆炸中完全蒸发,三人合抱的石柱被震成了石粉,厚重的殿顶在冲天而起的能量中化作片片碎石,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出,方圆百丈之内乱石横飞,浓重的烟尘弥漫开来,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剧烈的爆炸声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一时间,晨风殿成了整个铜隆宫的焦点,成百上千的人影电射而来,山峰上红、橙之光犹如群星坠地,蔚为奇观。
烟尘散尽,晨风殿的一角完全崩塌,以会客厅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方圆百丈的巨大废墟。
陷坑外围,一地瓦砾,废墟中倒卧着数名尚在呻吟的仆婢。
再向里,可见断壁残垣,深达三丈的大坑之中,横躺着两个人,正是始作俑者杨帆和无辜受累的诸葛平南。
诸葛平南猝不及防之下被爆炸殃及,虽然他当时距离杨帆三丈开外,自身实力又达到了八星斗者,可是在斗士级强者的狂暴能量中,也被炸得体无完肤,一身巡领银甲七零八落,看上去狼狈得犹如乞丐。
但杨帆失控之下引发的爆炸毕竟不是针对他,所以他虽然狼狈,却仍旧保持着清醒,他歪头吐出口血水,满是黑灰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这混小子的反应也太激烈了点!”
看到躺在不远处的杨帆,他紧忙支撑着爬了起来,踉跄两步来到杨帆身前,俯身按住杨帆的颈脉查看,发觉他只是能量耗竭神智昏迷,并无大碍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我这是何苦,简直是自讨苦吃!”
转眼间,马国衡和杜熊已经冲了上来,见两人这副模样,都是大吃一惊。
杜熊来得仓促,铠甲都没穿戴整齐,却根本顾不上调整,冲到两人跟前扶起了杨帆,冲诸葛平南断喝:“娘的,你搞什么鬼,伤了老子的学生,老子跟你拼命!”
诸葛平南有口难言,无奈的看向马国衡。
马国衡皱眉看着杨帆:“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杜熊收回按在杨帆脉腕上的手,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喜色:“还好还好,只是虚脱昏迷了,没大碍,没事!”
马国衡这才皱眉看向诸葛平南:“怎么回事,我前脚刚走你们就被暗算?”
诸葛平南除了苦笑只有苦笑,这事儿还真怪不得旁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是我被这小子暗算了,哎,您看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说话?”
片刻之间,周遭已经围满了人,许多人都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诸葛平南被数百道目光注视,解释的话如何能够出口?
荣卿卿和郎飞已经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见杨帆倒在杜熊怀中,荣卿卿不由分说的抢到一旁,仔细替他诊察起来,郎飞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直接忽略了看上去更加惨不忍睹的诸葛平南,只顾盯着杨帆。
马国衡和杜熊几乎同声说道:“放心吧,他没事。”
荣卿卿也察觉到杨帆几乎没受什么伤,也放心了不少,这才冲郎飞使了个眼色,让他替诸葛平南治伤。郎飞此刻也已经是资深的药尊级药师,治这种伤自然不在话下,几颗丹药入口,诸葛平南就已站起身来,身上的残甲被除掉,清理过的伤口也止住了流血。
因为不放心让仆婢动手,郎飞和荣卿卿亲手抬着杨帆出了大坑,就近来到诸葛平南的寝殿中,扰攘片刻之后,场面总算安静下来。
马国衡重重的哼了一声,坐在床边的大椅上紧盯着诸葛平南:“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诸葛平南无奈,只好苦笑连连的将经过叙述了一遍,引得马国衡破口大骂,怪他明知故犯,非要将此事说与杨帆,若是杨帆有一点闪失,就罢了他的巡检使职位,赶到外门去当个猎手。
诸葛平南与杜熊情同手足,虽然未曾拜师,但也算是马国衡的半个徒弟,被骂得再惨也只能忍着。好在只是虚惊一场,诸葛平南又受了伤,马国衡也没有过于苛责他。
但荣卿卿却丝毫不给别人面子,冷着脸挥手:“杨镇抚使心神受创甚重,需要静养休息,诸位请吧。”
荣卿卿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个驻军药师,可若是真论起来,在场诸人却无人敢轻视于她,先不说斗原宗大半的药师都得对她惟命是从,单单是药王的身份也不可轻视,她这话一出口,就连马国衡也得让她三分,笑着答应,就要带人退出。
孰料门外恰好响起了敲门声,马国衡的护卫长面带惊色的进门禀报:“宁公主驾到,一起来的还有个姑娘,属下不认得。”
马国衡早知水瑶的存在,只是惊异两人竟来得如此之快,显然一直关注着杨帆,闻讯就赶了过来。他连忙带着杜熊和诸葛平南出迎,荣卿卿碍于情面也跟了出来。
大殿之外已被宁愿的侍卫清场,百余金甲将晨风殿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刚才还人头涌涌的殿外,此时竟连个观望的人都没了,彻底被宁愿赶得一干二净。
见马国衡等人出迎,宁愿漠然环视了众人一眼,语气森寒之至:“在自家门口被人暗算,你们魁派可真是有出息!”
宁愿虽属宁派,可公主身份却不容忽视,马国衡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灿然:“公主殿下误会了,杨镇抚使只是练功不慎导致斗元爆炸,并非遭到暗算,此事我自会禀明长老会,有劳公主殿下挂念了,属下代杨帆谢过殿下。”
宁愿根本不问缘由,自然也不会给他面子:“杨帆伤势怎样?”
“启禀殿下,杨镇抚使并无大碍,只是斗元耗尽,正在昏睡之中。”这次说话的却是荣卿卿,宁愿见她这么说,心下稍安,回头看了一眼紧握着她的手的水瑶,却没发现她有一丝放松的意思。
宁愿冷哼一声:“他在哪儿,速带我们去见他!”
马国衡应声领路,众人返回寝殿,宁愿和水瑶并肩走进寝殿,却只留下了荣卿卿一人,将马国衡和诸葛平南这两个地主也都赶了出去。
宁愿见杨帆一身白袍躺在床上,宽口的胸口微微起伏,即便是昏迷,他的脸上仍带着一丝悲愤的神情,眉头紧皱,脸色也白得惊人。
水瑶忍不住扑到床边,拉着杨帆的手轻声抽泣起来,感到杨帆手上那死人一般的冰冷,她心中更是难过,转头看向荣卿卿:“嫂子,杨帆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疑问也是宁愿心中所思,闻言也将目光投向荣卿卿,荣卿卿怅然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听得水瑶心碎,宁愿火冒三丈!
“宁玉清这个毒妇,竟然敢如此嚣张……我这就去找父亲,非要她死无葬身之地不可!”宁愿一甩手就要离殿。
荣卿卿见状急忙拦住了她:“公主殿下早就知道杨帆与宁玉清的仇怨,为何一直没有替他报仇?想必是有原因的吧?现在这种原因还在,您可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失了分寸。”
宁愿脚步一顿,为之语塞,她总不能说,以前她恨不得捏死杨帆,又怎会替他报仇?现在想帮他一把,可宁玉清身份仅次于宁致远,是宁派之中的魁首之一,如今她又参与了勾结妖族之事,若是此时前去找宁致远出头,非但无法治她重罪,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荣卿卿见她冷静了些,急忙递了个台阶:“公主殿下的心意奴家代我家兄弟领了,可现在即便他醒着,也不会去找宁玉清报仇,毕竟私仇事小,勾结妖族事大,万一因此让宁玉清有所警觉就得不偿失了。”
宁愿闻言也清醒了很多,强按心中怒火:“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奴家之意,万事先等他醒来再做定夺不迟,想来他也是急怒攻心才会失控,待奴家用药之后他很快就会清醒。”
宁愿点了点头,水瑶也拉住荣卿卿的手道:“嫂子,杨帆就拜托你了,报仇不争一时,还是他的身子要紧。”
荣卿卿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放心吧妹子,嫂子知道。”
在荣卿卿的一番施为下,杨帆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宁愿三人,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的看着三人许久,才抬手抹掉了水瑶粉腮上的泪珠:“别担心,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