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不敢让婢女进殿,只好亲自取了纸笔,杨帆想也不想,提起笔来一挥而就,含笑将药水配方递了过去:“这就是了,按此方配药就能洗掉那些纹身,不过配药时要小心一点,可别把分量弄错了,否则后果自负。”
宁愿不理会他调侃的语调,伸手抢过配方,一面看一面问道:“你确定这配方没错吗?”
杨帆笑道:“要是不信,你也可以不用嘛,我倒是觉得那幅作品是我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一幅画作,若不是你坚持要洗掉,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杨帆话刚出口,就感觉脑袋一沉,全身都僵硬起来,就像背了一座大山似的喘不过气来。
宁愿两眼微闭,双手合什,一脸通红的轻声念叨着什么,这个姿态杨帆再熟悉不过,正是落神术施展时的标准姿态。
杨帆简直欲哭无泪,这女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真不愧是向倾城的女儿,大有乃母的风范!
杨帆正想反抗,那沉重的压力却忽然消失无踪,只听宁愿咬牙切齿的诅咒道:“你舍不得什么?再敢跟我玩轻佻,再让我听到一句有关纹身的话,我就让你做不成男人!”
杨帆猛打了个寒颤,向倾城不是说宁愿败给他之后深受打击,觉得永远也赢不了他,不想再跟他争下去了吗?怎么宁愿还会主动出手?难道向倾城口中的宁愿,也是经过删减的吗?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对女儿都不说实话,对他又岂能和盘托出?
他心中一阵恶寒,看来天下女人都不可尽信,无论这个女人是副宗主还是公主!身份越高,骗起人来就越是厉害!
看着眼前似嗔还羞的宁愿,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宁愿,与最初他见到的那个公主截然不同,或许两者的心里都是高傲的,性子都是令人难以捉摸的,但眼前的宁愿看起来更像个活人!
而印象中那个冷漠沉稳的公主,就好像是她的一副面具,如果不走近了看,不仔细去捉摸,任他想象力再怎么丰富,也不可能想到那冷冰冰的面具下,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生猛、跳脱的女孩子。
宁愿发觉她的威胁似乎起不到什么效力,气得猛一跺脚,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杨帆赶忙起身拦住:“你走了我跟谁要情报去?你那个婢女的脾气大,可不会买我的账。”
宁愿显然也并不是真的想走,白了他一眼:“若不是母亲一再叮嘱我帮你完成此事,鬼才理你!”
杨帆这才明白,宁愿此次肯出手帮忙,背后竟然还有向倾城的影子。
他并不清楚向倾城与宁致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能想象宁愿夹在两人之中的尴尬处境。
宁愿不应该算是宁派中人,虽然主掌宁派的人是她的父亲,但魁派的掌权者是她的母亲!父亲和母亲对立争权,她作为女儿,又岂会偏帮哪一方?
假如此次事情不是涉及到整个斗原宗的稳定,又有向倾城的劝说,宁愿恐怕仍旧不会出手。
这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有些玄奥,杨帆左思右想也没有理清其中的缘由,不过眼下情势对他有利,他也懒得再费神去想。
没过多久,琉璃就去而复返,将宁福临的江山峰一干人等的资料全都带了过来。
杨帆和宁愿仔细挑选出其中三个地位仅次于宁福临的采办使、押运官,杨帆这才一锤定音:“派人去接触他们,带些礼物,不要做得太过张扬,让宁福临知道咱们与这三人暗中接触的消息,但不要知道详细过程就好!”
宁愿点头笑了,那笑容像是一只狡狯的小狐狸:“不用你说,这点分寸本公主还是有的。”
计议已定,杨帆离开了风莲峰。
当天傍晚,六名携带了重礼的风莲峰使者叩开了江山峰的大门,六人分为三组,以宁愿的名义,大模大样的拜访了宁福临属下的三个重要人物。使者来得时间很巧,刚好是晚饭时间,因此三组人中到有两组因为盛情难却,被挽留在江山峰共赴晚宴,一顿酒吃到半夜才离开。
这六人前脚刚走,收了礼物的三人就同时接到了宁福临的命令,招三人到主殿议事。
三人收礼收得莫名其妙,还以为是宁福临通过某些途径靠上了宁愿这颗大树,所以他们才会受到奖赏呢,如今宁福临半夜召见,使他们更深信此点,各自带了谢礼来到江山峰的主殿万里殿上面见宁福临。
三人自从跟了宁福临,就没少捞油水,如今又以为攀附上了宁愿,大好前程指日可待。是以三人喜气洋洋的登上大殿。
万里殿建的极为气派,金砖铺地,玉柱为梁,远非一般长老的宫殿可比,宁福临一身黑底红边的团龙长老袍,端坐殿尾的金漆大椅之上,脸色阴沉的看着阶下的三名属下,对三人的恭贺逢迎之词充耳不闻,只是反复打量着三人,似乎想从他们的神情中找出什么破绽。
其中年纪最长的采办使王喜童最先看出了顶头上司的神情有些不对,停住了阿谀之词:“长老您为何闷闷不乐?有了那小丫头的照拂,咱们行事更是方便,以后也不用总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这是好事啊!”
另一人是押运官赵自兴,平时就以王喜童马首是瞻,见他说话,也大声说道:“王兄说的没错,这次我们都托了长老您的洪福,以后行事大可不必顾忌太多,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机会可以捞上一笔,从前不敢沾的事情现在也可以试上一试了,长老您说是吧!”
余下那人名为龚灿,他见两人都这么说,也不禁出言附和,三人言辞竟出奇的相似,就像是事先已经商量好了似的。
宁福临没吭声,目光在三人的脸上转了又转,心中疑云丛生。
平日里这三人都是他的亲信,无论是做事还是说话,都颇能讨他欢心,可是今日一看,却不尽然。
无论怎么听,这三人的话都显得有些刺耳,但他们三人并不知情,不知者不罪,刺耳一些倒也无妨。可是平时他们彼此间向来是勾心斗角的争宠,今日三人的口径怎么出奇的一致?莫非事前就早有计较了么?
别看这三个家伙平日里对他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违抗,那是因为他能给他们巨大的利益,他们的贪心一个不让一个,都是为了利益不要命的主儿。若是宁愿诱以重利,再许他们一个长老头衔,那没什么是他们不能出卖的!
最糟糕的是,偷运禁物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一些,如果同时投向宁愿,那他这个长老的所作所为可就再也无法遁形了。
宁福临心中暗暗计较,这三人今天的表现实在可疑,无论如何是不能再信了,那他现在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杀掉三人,死保秘密,与宁愿对抗到底。
再就是自己先去投靠宁愿,这样一来不但能保住自身无虞,而且还能得知他们三人之中究竟有谁背着他与宁愿结盟!
可是无端杀掉三人毕竟授人口实,尤其是在公主宁愿遣使表彰之后立刻就这么做,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有问题。虽然不能作为任何证据,但还是对他不利,这三人都是他的得力助手,实际上掌握着采买和运送的关节,若是他们一去,短时间内再想安排人手去接管他们负责的事情,恐怕还真是不那么容易。
但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是宁愿那丫头的疑兵之计?
思来想去,宁福临还是决定试他们一试:“今日招你们来,是有件紧要的事情吩咐你们去做,此事耽搁不得,你们必须给我办得妥妥当当,出了任何问题,不但你们小命不保,连我也会受到牵连!”
王喜童三人一听宁福临说得如此严重,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彼此互相看了看,王喜童这才故作沉稳的拱手:“长老有事但请吩咐,属下等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三人的神情都落入宁福临眼中,宁福临心中一冷:“偷运青石甲之类物资的事立刻给我停止,已经运进来尚未送出去的立刻销毁,不可再与那边的人有任何来往,自现在起断绝一切消息,严密监视那边的人,一举一动都给我记录清楚,有任何问题都尽快向我汇报!”
宁福临这番话听在三人耳中,无异于九霄惊雷,彻底将他们震得楞在了那里。
此事可是宁派上层吩咐他们做的,宁福临虽然负责约束他们,却没有让他们停止的权力。
王喜童迟疑着问道:“长老这是为何?事情做得好好的,我们为此也不止一次受到上面的嘉奖了。如果贸然这么做,那上头怪罪下来,我们可承担不起!”
赵自兴和龚灿也点头附和,虽然没有出声,可脸上的神情与王喜童如出一辙。
宁福临冷冷说道:“让你们去做就赶紧去做,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上头怪罪自然有我担着,你们操的哪门子心!”
王喜童三人再度互视,仍由王喜童出头:“我们对长老的忠心日月可鉴,您的命令我们当然要执行,可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若是不知就里的贸然去干,属下们担心一个把握不好坏了长老的大事,到那时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王喜童说的本是由衷之言,如果不知道原因,单凭宁福临下的命令行事,遇事之时就难以转圜,更不知该偏向哪个方面处理,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他这话听在宁福临的耳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说得好像是替他考虑一样,实际上还不是找理由抗命?也好,今天本长老就看看你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暗中进行的事情已经泄密,宁副宗主得知之后雷霆震怒,迅速查清,并且已经掌握了证据,但副宗主仁慈,只是让公主殿下出面规劝我等戴罪立功!只要能将那些潜伏在宁派中的妖族一一说出来,那我们就是此役的功臣,不但所有罪责一律全免,事后还能获得封赏。”
王喜童等人虽然已经意识到宁福临今日的异常可能会与偷运禁物之事有关,却没想到情况居然恶劣到这等地步,连副宗主都知道了?居然派他的亲女儿来查此事?那他们的小命还保得住吗?
勾结妖族,并为他们运送所需,帮助妖族潜伏在宗门之内,这两条随便一条都够让他们全家死绝的了,那可是叛族的大罪,岂能是说赦免就赦免的?
以副宗主的行事作风,恐怕不把他们碎尸万段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怎么可能还会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意识到这些,王喜童顿时惊疑不定的拱手道:“长老您是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是副宗主亲口说的吗?”
“是公主殿下亲口说的,今天她不也派人来知会你们了吗?”宁福临不动声色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