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一愣,却也不敢再拿沐银生出气,只得咆哮着传令变阵,然而他的话刚出口,不知何处飞来的一支骨刺悄然射来,噗的一声穿透了令旗手毫无防护的脖子,令旗手仰头便倒,颈血溅了王洪一脸,使他本已青筋暴起的面孔更见狰狞。
而偷偷溜回山岗的杨帆二人刚一抵达,就大声向迎来的马庆等人下令:“让开正门,准备接应溃兵,溃兵收拢之后你们负责断后,绝不能让对方借势冲击营盘!”
马庆等人齐声应命,营门大开,马庆、高寒和关城龙引了八十骑前往营门左右严阵以待。林鹰此刻守在杨帆身侧,忍不住低声问道:“大人,情势真的这么恶劣吗?”
王洪的营地正门朝向西南,正位于山岗下方的一个小拐角处,从这里看去,只能隐约看到岗下的营地,却看不到交战的情况,是以马庆有此一问。
杨帆被王洪气得不轻,不免有些懊恼:“王洪就是个混账!”
林鹰苦笑,马庆闻言也不再问。
杨帆回头看了一眼己方的布置,见营中已经空了,估计埋伏进地道的张硕等人已经摸到了营后树林的地下,他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可随即看到曲长涛就在身后,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可是骑在冥驹上明显有些坐不稳。
“长涛也进地道,你的伤势尚未痊愈,不要硬撑。”
曲长涛不等杨帆说完,急忙行了个军礼:“大人,属下的伤势不要紧,这点轻伤就要修养的话,会被兄弟们笑话死的。”
杨帆皱眉横了他一眼:“这是命令,服从命令!”
曲长涛语塞,只得无奈的留下坐骑,自己退进了中军大帐不见了踪影。
林鹰见空闲出的冥驹足有百余匹,全都闲置营中,心中一动:“余大力,你也别闲着,交给你个任务。”
一直垂头丧气的余大力闻言大喜,精神大振,右拳扣胸,擂的铠甲作响:“什么任务?我保证完成!”
林鹰笑了笑:“你带十个人,去把那些冥驹都集中起来,两翼挂上引火之物,等我新号,你们就点火,让这些冥驹一起冲出营地!”
余大力闻言张大了嘴,迟疑了一下才道:“那些可都是咱的宝贝,烧了太可惜了!”
林鹰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冥驹得之不易,可眼下战局危急,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以利用的力量,你就去吧!”
杨帆闻言也点了点头:“去吧,人才是最重要的!”
余大力这才带人去捆扎引火物,偌大的军营中,只剩下杨帆和林鹰,带着仅余的十骑伫立中央,军营顿时显得空旷了许多。
林鹰轻叹一声:“以大人看,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杨帆想了想:“再有一刻钟也就差不多了,我担心的是伤亡太大,如果战损超过一半,即使他们退上来,我们也很难坚持到援军到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都到这份儿上了,那还有什么办法,我以为王洪对战一阵之后就会退守,谁料想他这么蠢,居然跟对方硬拼!”
林鹰默然,虽说参加万字军之后,他早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可是数场战斗下来,万字军战无不胜的纪录使他都快忘记了失败的滋味,就算被压在黑巢这一年,也丝毫没能动摇他这种信心。
如今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在他们憋足了劲儿,准备不惜一切找回七营的荣誉之时,失败竟这么突然的降临了,尤其是如此窝囊的失败,让他这个素来心智坚毅的人都忍不住生出了心灰意冷的感觉。
战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窝窝囊囊的战死!
林鹰心中五味陈杂,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却听杨帆低声说道:“也不要太早放弃,王洪是混账,咱们总不能眼睁睁被一个混账拖累至死。”
林鹰精神一振,却不知杨帆所说何意。
“张硕他们埋伏在地道里,只要拖到天黑,咱们就还有冲出去的希望。”
林鹰瞟了一眼营后的树林,又看了看对面的密林,一个念头浮现出来:“大人是说……”
杨帆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明知事不可为,还要硬撑下去的话,那跟王洪有什么区别,如果局面彻底失控,我们就借着张硕防火冲杀的机会,从侧面突出去。就算对面的密林不利于骑兵穿行,可敌军也绝不敢追得太紧,我们有很大的机会冲出去。”
张硕等人埋伏的树林正在军营后方,而隔着一道不足百丈的山岗,对面就是令一片覆盖了大半个山区的密林,如果张硕借着火势毒烟冲出来,必然会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冲过百丈山岗,就能潜入密林之中。、
到那时,对方阵脚大乱,注意力必然会集中在张硕他们一支人马上,如果杨帆率人在同一时刻自营地侧面冲出,很容易就能趁乱冲进密林与张硕汇合。
如果时间掌握得好,不等对方醒悟过来,他们已经潜入了密林之中,夜色掩护下,没有任何将令会下令部下全力追击一支逃入林中的溃兵。尤其是张硕这一支伏兵突然暴起的情况下,对方摸不清密林中是否还有埋伏,就更加不敢追击,那么杨帆的七营就有极大的机会跳出困局!
林鹰默然半晌,忍不住问道:“这个办法是好,可是最多能让冲在前面的一二百人突围,一旦对方反应过来,后面的人就会彻底陷入围攻,这么干……”
林鹰已经醒悟过来,此计要紧的就是一个快字,想要突围就必须抓住仅有的一点时间,所以突围的人根本不可能太多,否则对方醒悟之际,就是两面合围之时,到那时任谁都别想走了。
杨帆面色冰寒的看着山下的军营:“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真到了坚守不住的时候,估计营中也剩不下多少人,咱们能带多少就带多少,能逃出多少算多少吧!”
林鹰点了点头,他知道杨帆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形势如此,换成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不想被王洪拖累死,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你去把侧面的营墙弄松动些,以便咱们突围,但此事事先不可泄露,否则都知道有了退路,谁也不肯拼死守营了。”
林鹰点头,这些他自然明白,看看营中也只有他们十二人,他当即带人直奔营墙。
因为购买了大批物资,七营的营墙砌的格外坚固,都是用凸凹相扣的大青石砌成,高达两丈半,厚一丈有余,即便以杨帆的实力,想要破开营墙,也要费些手脚。
为了不耽误冲出去的时机,只能事先捡隐蔽处打开个豁口,林鹰带人动手将石墙内部卸得松动了一些,然后用数根巨大的木料支撑,看上去就像另行加固了一般,若不从内部动手拆墙,任谁也休想看出破绽。
林鹰这边刚刚弄好,岗下就传来阵阵散乱的蹄声,地面随之轻轻颤动,一些散乱的溃兵出现在岗下。
这些零散的溃兵丢盔弃甲不说,大部分还带了伤,俗话说兵败如山倒,这些溃兵仓惶奔逃,不辨方向,不分敌我,看到拦在前路的人就一戟挑飞,丝毫不顾念同袍情意。
守在营门两侧的高寒和关城龙看得眦目欲裂,这帮家伙那还有半分万字军的模样,连同袍都杀,比刺鹏团的妖人还不如!
虽然七营将士也曾干过类似的事情,却是迫于无奈才不得已动手,而且最终他们也取得了胜利!战损再大、再怎么惨烈,七营将士也从不曾这般狼狈奔逃,还为了抢夺生路,对着同袍的背后下手,如果不是杨帆严令接应他们,恐怕二人早就下令紧闭寨门,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随着溃兵陆续奔上高岗,后方的溃兵也越来越多,不过这些人明显还存着几分理智,奔逃中还不忘护住中央,约有五百多人构成了一个松散的十面埋伏大阵,歪歪斜斜的直奔岗上逃窜而来。
杨帆曾亲身体验过十面埋伏的威力,当初结阵者只有马庆等数名都统,战阵威力十分有限,可他若不是依仗《烈阳斩》的低消耗和《狂刀》的超快速度,仅凭他斗者的实力,也必然被斩于阵中,至今他还对十面埋伏的威力记忆犹新。
但眼前这五百余人组成的十面埋伏,活像个硕大的面团,时扁时圆,仿佛随时都会崩溃一般。杨帆看得心急如焚,照此下去,就算战阵能撑到岗上,紧随其后的追兵也能趁势冲进营地,凭高寒和关城龙的八十骑兵,根本不可能将两者分割开来!
诸人全都看得真切,战阵后方密密麻麻的追兵已然与战阵粘在了一起,每一息都有尸体从战阵中飞出,绝大多数都是万字军将士,情况显然已经恶劣到了极点。
然而让杨帆诸人想不到的是,眼前的局面并非最糟糕的,最糟糕的还在后面!
刺鹏团的追兵中明显有个及高明的指挥,眼见万字军有人接应,竟不再全力追击战阵,而是分出了两股骑兵,抢先从战阵两侧迂回过去,在战阵前方全力拦截。
刺鹏团的士气正盛,加之座下刺鹏善于山地奔行,速度奇快,瞬息之间就完成了迂回包抄,成功将十面埋伏拦截下来。
本已摇摇欲坠的战阵经此一拦,轰然崩碎,好似一个强行捏在一起的沙球撞在石墙之上,当即溃不成军,不知多少战士被抛飞,外围迅速被蚕食,浓烈的死气充斥了高岗,却不是来自战士们的激发,而是来自他们的死亡。
崩溃的战阵中央,一道亮橙色斗元冲天而起,化作一圈强劲的波纹,横扫半空。
那些高高跃起,试图跳进人群之中的刺鹏团士卒当即被波纹撕成了粉碎,残肢碎肉在能量中消融,一击之下至少有十余个身在半空的刺鹏团士卒被彻底抹杀。
“三星斗士!”林鹰显然被这威猛的一击震住了,惊叹声近乎呻吟!
他可以蔑视王洪的头脑,却不得不承认王洪的实力,他很清楚,如果换成他突然面对这一击,那他的结果比那些刺鹏团士卒好不了多少。
杨帆的脸色愈加难看,自言自语的吐出两个字:“愚蠢!”
在这种时候暴漏目标,几乎就是公然给创造杀他的机会!
杨帆话音未落,刺鹏团之中两道明暗略有不同的橙色光芒飞越而起,直扑王洪所在的位置。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知道,刺鹏团中的强者自然也明白,只要杀了这个明显是首领的家伙,负隅顽抗的万字军不战自溃!
杨帆见状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人头猪脑!废物!”
林鹰此刻也明白了杨帆为什么如此气急败坏,王洪一死不要紧,万字军溃兵群龙无首之下必然被全歼,到那时,仅凭七营二百将士绝对守不住营地。
山岗下的战斗越见惨烈,三名斗士级强者交战,双方士卒都受到了波及,形势更见混乱。
杨帆无奈,咬牙抽出百战,纵驹冲向营门:“准备接应!”
林鹰大惊之下挥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杨帆的冥驹双翼一展,如同一头怒鹰般飞掠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