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宁十一目不转睛地看着元丰,直到元丰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停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问到: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啊?”
宁十一几乎满身都挂了彩,对上师父的目光却还是十分花痴地说:
“师父你好看,我就多看看。”
早知道不问了,元丰脸上挂满了黑线,真不知道这孩子跟谁学的甜言蜜语,摇摇头,无语,继续走。
倒是宁十一好像不打算结束对话:“我今天大闹事务堂给师父惹麻烦了吧。”
宁十一低下了头,言罢,还偷偷看了师傅一眼。
当然惹麻烦了,师父是和师伯一起来的,当着师伯的面出手教训了师伯的徒弟,吃惊的绝对不只是宁十一一个人。
要知道师父和师伯素来不和,不,应该说师伯对师父单方面看不惯。其实师父真心待人,对谁都好,从来没与人有过口角,更别提结梁子。
但是天底下就是有一种人,他讨厌你是不需要理由的。
师伯是个顶要强的人,最看不起的就是师父这种懦弱温吞之人。平时就是“敬而远之”,而且为人又极其护短,要不是大师兄抱山石禀告是二师兄逍遥游出言不逊在先,师伯自觉理亏,怕是要和师父没完没了。
但这次的事也算在师伯《讨厌元丰的一万条理由》中又添了一笔。
元丰目不转睛,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你知道就好啦,下次不要意气用事,因一时口角,与同门师兄弟大打出手。”
宁十一:“弟子就是气不过,他骂我倒算了,他还…”似乎怕师父知道自己被晚辈辱骂而难过,宁十一没有说下去,眼眶却先红了,他偷偷握紧了隐隐发抖的手,低下了头:
“…我就是不明白,您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您…这不公平…”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了…刚才与逍遥游打架宁十一都没有哭,现在却忽然觉得好委屈。
是啊,师父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他们却仗着师父的好脾气,安排最重的活给师父,连一个晚辈都敢毫无顾忌地侮辱自己的师父。
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元丰一回头竟对上宁十一倔强的泪眼,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
“你…怎么哭了……师父没怪过你啊。”
元丰心肠柔软,平生最见不得别人哭了,更何况是自己最亲近的徒弟。
“其实…师父还是挺开心的,有你这样护着我。
别难过了呀,实在不行…师父给你唱唱歌,讲个故事…”
这时师父的脸已经比苦瓜还要颓废了,小徒弟太难哄。
宁十一还是被最后几句话逗笑了,不忍看师父为难,用手胡乱摸了一把脸,扬起一个笑容。
“师父说的对,弟子不难过了。弟子还要好好学习武功,做一个惩奸除恶的英雄呢!”
还有就是保护师父。
这句话宁十一暗暗地藏在了心里。
回到师徒二人的房间,已经很晚了,为了方便做山活,元丰的房子建在半山腰,与住在主殿的师兄弟不同,颇有点离群索居的味道。
入夜,灯火渐消,山里一片寂静,只有半山腰一间茅舍烛火通明,里面还不时传来“啊呀”的惨叫。
元丰:“你别乱动呀!”
宁十一龇牙咧嘴地吐出一个字:
“疼~”
元丰鼓励到: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马上是什么时候?宁十一在心里留下了两行面条泪。
打架的时候确实很威风,当时也没觉得有多痛。回来以后上了师父自制的跌打膏,宁十一才算长了见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上药居然比受伤还要痛!据师父说这药对伤口还是很有效的,于是起名“清风玉露膏”。而宁十一私以为这恐怕是“千虫万噬散”吧!清风在哪里?这药用在伤口上简直像是有上千条虫子在伤口上咬,又疼又痒!
有此“神药”,就不是什么“师父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受伤”那么简单了,而是哪里还敢受伤,受伤可是会被师父抓回去上药的!
呜呜呜,好可怕~
宁十一眨了眨眼睛,希望能把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憋回去,要是不小心,眼泪掉下来,再把脸上的药冲掉了,就又要重新上了!
在这一点上,师父完全体会不了徒弟的心情。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上药上。只见他认认真真将那名为“清风玉露膏”的药均匀地涂抹在宁十一伤处,若是发现哪个伤口没敷上药,还会“雨露均沾”地补上一勺子,显得十分娴熟自然。反观宁十一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几乎要昏死过去,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两下敲门声。
“师叔,您休息了吗?”
是大师兄抱山石的声音。
元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去开门。宁十一则是长舒了一口气。
门外果然是大师兄抱山石,他手里拿着一些瓶子和一本书。
“师叔,今天的事我替师弟向您道歉,都怪我这做师兄的没有好好劝导,才使他这般目无尊长,出手伤人。事发突然,未能及时劝阻,山石惭愧。我见小师弟伤得不轻,特带了师父的金疮药…还有这本劳动簿,里面对您的山活进行了调整,请您过目。”
元丰:“不必自责。这件事是十一莽撞了,不过他已经上过药了,这金疮药就不必了。还有这劳动簿,平时的山活我都做习惯了,改掉反而生疏,还要麻烦你替我改回来。”
宁十一对着他招了招手说道:“师兄,谢谢你来看我,不过以后送金疮药能快一些就更好了。”说罢,还对他吐了一下舌头。
抱山石接过劳动簿和金疮药,有些木讷的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在来之前,抱山石幻想过无数种可能,无一例外都是被赶出去。可是今天的事怎么想都是师弟过分,自己处理不当,不亲自去道歉,自己于心不安,踌躇许久,做了很多准备才鼓起勇气上门道歉,却从没想过会被如此轻易的原谅。
抱山石师从元路,其人乃是须臾山掌门座下大弟子,生性傲慢要强,对名声更是极为看重。若是有人侮辱其名讳,绝不会轻易放过。虽然师父与元丰是从同一人,关系却并不亲密,所以抱山石对元丰也只是礼节上的尊重。加之师父对此人一直嗤之以鼻,自己自然更没什么好感,也是像其他人那样觉得元丰过于软弱无能。
可是今天元丰出手护宁十一和深夜的拜访却让他对这个人产生了不小的改观。自己因优柔寡断错失了最好的拉架时机,师叔虽然平日一副老好人相,谁都没有想到,关键时刻他能毫不犹豫地出手。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却从不理不饶人,亦不做低三下四态。善良却不愚昧,谦逊却不卑微。如水一般,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也难怪宁十一这样的小火炮在元丰面前就像温顺的小绵羊一样了。抱山石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