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次,聂新根本没见到李雪梅。
他多方打听,才在对方家那个老小区里,知道了他走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自己的离开,自然是没有掀起什么波浪。
当初和赵三那边的人接触时,不知道是远到多少轮后的小喽啰。
所以对方连他的电话都没打一声。
他们那种,就算是一晚上死了个人,都不会有人在意。
更不用说是这种还没正式“入会”的人。
所以没有人在意他还来不来。
至于学校,更不用说了。
他几乎没有熟悉的同学,也没有关系很好的老师,所以他的转学,都没几个人知道。
但是他这一走,却让李雪梅连一丁点依靠都没了。
高三那男生后来越来越无法无天。
对方一定要雪梅和他在一起,即使追到人后立马将人甩掉。
但是雪梅的性格放在那里,她根本不可能屈从。
他走后没两个月,对方就退学了。
小区里有个老人就住在张家楼上,她说那晚的动静特别大。
那小姑娘的声音没响起几声,全是女人的咒骂,还有男人偶尔的怒吼。
那夜之后,有人在第二天的清晨看见,一个女孩背着一个编织袋,离开了小区。
从此他们都没再见过这姑娘。
说起来的人都说,那可是个漂亮姑娘,可惜,生错了家庭。
他爸妈不喜欢她,家里也没个老人,都没人疼的。
当时,聂新的心脏就像被一点点撕裂。
那么的一个小伙子,突然默无声息哭了起来。
冬季的寒风呼呼吹过,每个人都觉得,这真是个让人不痛快的故事。
但是,于他们而言只是故事,但是对一个少年来说,却是永远的遗憾。
此后他几次回到小城,都没了李雪梅的任何消息。
好像这世上从来不曾有过这个人,好像他的人生,从不曾遇到过这个人。
后来,那一片的小区都拆了,他连打听的地方都没了。
等到爷爷也去世之后,他们几乎不回去了。
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叫李雪梅的姑娘了。
所以当初在工作室,第一眼看到肖晓的半张脸,他就差点失态。
太像了,和他记忆中的那张脸,实在太像了。
但是他的理智又告诉他,这应该不是她。
仅仅高中辍学的李雪梅,怎么可能拥有这么保养得宜的皮肤,她的手光滑细致,根本找不到一丝受过苦的痕迹。
就算是后来生活变好了,也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
更何况那连牌子都看不出来的衣服。
他只是突然有了点念想。
那些年,被他藏起来的遗憾,偷偷冒芽。
他骗自己,说不定李雪梅也像站在眼前的肖晓,活得很好。
有自己为之喜爱并奋斗的事业,有稳定的收入,那双眼睛,仍然是“知世俗却不被世俗所染”的模样。
但是随着他们交往的深入,随着他发现肖晓的好感。
这一切都告诉他,这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东西,他不能再骗自己了。
故事听完了,聂新已经烂醉如泥。
陶烨目光复杂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作何心情。
说实话,她真的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缺憾到如此的故事。
听完之后,她甚至都会想,那个和自己很像的姑娘,不知道现在在哪里,过得又如何。
当初不曾好好道别,不曾为对方遮挡风雨,应该是聂新毕生的遗憾。
但是这种动摇的心,对夏雨来说,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用了九年的时间,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但是无法撼动对方心中,那个永远为别人而流的角落。
陶烨放在桌上的手机,显示还在通话中,时间是78分钟32秒。
对方没有丝毫动静。
陶烨不知道,此刻夏雨是否还在对面听着。
聂新刚开始要讲述的时候,她就有预感,或许能得知李雪梅到底是谁。
她是鉴情师,即使知道或许是个并不美好的故事,她仍然给委托人打通了这个电话。
这是她的工作职责,她必须履行。
接通电话后,她们都都不曾说话,包括现在。
想必电话里,除了酒吧还在继续的靡靡之音,再无任何动静了吧。
陶烨不知道能和夏雨说什么。
这样的结果,也无法说一个失败或者成功。
就像这世上的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
于是她看着已经瘫在聂新,挂断了电话。
又过了十几分钟,台上的女歌手终于下去了,一个小乐队登了上台。
酒吧的气氛逐渐变得热烈起来,偶尔夹杂着人们的口哨声和叫好声。
陶烨有点头痛,她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
不论怎么样,今晚也算是给出一个结果了,剩下的,也只能委托人自己做出选择了。
她略有些困难地想要扶起聂新,但是对方太重了。
一旁的侍者看到了,过来帮她把人扶了起来。
他们穿越过一桌又一桌喧闹的人群,走出了酒吧。
深秋的风,在打开门的刹那吹了过来,陶烨没忍住打了个寒战。
她身旁的聂新嘟囔了一句。
陶烨看了他一眼,朝着前面看去,想要看看有没有计程车。
然后,她就看见,夏雨静静站在酒吧门口正前方,神色沉静地看着他们。
后来,就没陶烨的事了。
夏雨过来接替了她,向她轻轻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打了车,将人带走了。
她并不会开车,所以当时买车的时候,相当于就是给聂新买的。
当时工作室有了稳定的收入,她不舍得看聂新每天早早起来挤公交或者地铁。
于是拿出两人的积蓄,买了一辆车。
到后来,他们甚至能买得起房了,夏雨仍然没学开车。
她喜欢聂新带她回家的样子。
陶烨疲惫地回到公寓,葛敏和刘然都没睡。
两人看她脸色不好,都没多问,让她赶紧去洗个热水澡。
躺在窄小的浴缸里时,陶烨却止不住地想:夏雨会怎么做呢?
她会原谅对方,明知道对方心里永远另一个人,仍然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
还是会受不了,彻底分手,再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这个答案自然没办法知道了。
陶烨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埋进了水中。
世界再次变得静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