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丽珍女士年纪大了,所以这样的车祸不比年轻人。
只能说,如果那辆右拐的车辆速度再快一点,陶烨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妈了。
最严重的伤在腰腹部,肋骨断了,扎到了肺部,进了积水,所以得进ICU待几天。
陶烨凌晨五点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白子铭时只呆了一下,就拔腿往外跑。
结果针头也扯脱了,人到门口就晕的不行了。
白子铭也是连夜赶回来的,所以反应不及时,一个不妨没抓住她。
他们的再次见面,有种黑色幽默的讽刺。
根本来不及感慨什么,就被这场意外之祸的波澜全部荡平了。
白子铭也没劝对方回到病床上。
他扶着陶烨朝ICU走去,直到那块超大的玻璃出现在他们面前。
期间,他们一句话都不曾说。
大约,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吧。
老陶他们还不被允许进去,也在外面坐着。
囡囡靠着Jason眯了会儿,他们劝了老陶好几次,想要他稍微去休息一下,可是对方说睡不着,还是算了吧。
陶烨出现的时候,囡囡一下就惊醒了,老陶正要站起来,就被快走几步的女儿拦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会儿,陶烨已经好很多了,最起码不用让老陶一个人承担。
她扶着父亲再次坐回去,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努力了一会儿,还是没吐出一个字。
从昨晚到现在,她大概只在葛敏面前说了那一句话。
其他时候,不比失声好多少。
至于白子铭,她也很想说声谢谢,可是此刻确实没有任何心力。
对方大概也很能理解,所以找了个稍远一点的座位,坐了下来。
整条走廊再次慢慢恢复安静,他们虽力竭,却还在充满希望。
白天的时候,乔丽珍女士的体征终于稳定了下来。
家属可以进去探望人了。
陶烨和父亲穿好无菌服,迫不及待又胆怯地走进了里面。
病房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仪器,一进去,就是各种“滴滴”的声音响起。
而乔丽珍女士就躺在天蓝色的被单里,浑身插满了管子。
一整晚都没掉一滴泪的老陶,这个时候却根本控制不住地溢出泪水来。
陶烨现在才发现,她竟然一偏头,就能看到父亲湿润的眼角了。
不仅如此,对方的脊背越来越弯了。
老陶心疼地上前去,想要拉着老伴的手,然后问句“丽珍,疼不疼呀?”
可是对方裸露出来的,苍白的皮肤,却让他那么害怕。
陶烨看到这幅情景,早就酸了鼻子,只能一直强忍着。
最脆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此刻她是老陶和乔丽珍女士的支柱。
看到母亲的时候,父亲的腿软了一下,陶烨一直扶着对方,只觉得胳膊一沉,赶紧再多使出几分力气。
她慢慢扶着父亲走进了母亲的病床边,对方一晚上,就从那个活泼的老太太,变成了一副青白的病容。
她也非常难过,可是她不能在父亲面前再软弱。
他们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老陶最终握上了妻子的手。
嗫嗫嚅嚅说了很多话,却没人能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陶烨也握了握母亲的手,很想说点什么,依然失声。
她觉得太陌生了,她认识的乔丽珍女士,怎么会这样一声不吭一直躺在床上呢?
十几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他们被护士带着走了出来。
囡囡和Jason一下就围了过来,把他们扶回了座位上。
这次老陶发话了,他让夫妻两个回去。
他们还不满一岁的女儿一夜都没见父母了,正好回去休息一下。
他自己也决定好好休息一下。
只要确定妻子没事,他就得保证自己也不会出事,所以他终于听从年轻人们的话,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他不想妻子醒来的时候,自己反而病倒了。
至于陶烨,她觉得自己可以撑得住,所以在家里亲戚们过来之前,还是守在病房前。
临走的时候,老陶路过白子铭坐的椅子那里,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大约也是非常感激的。
这下病房外只有了他们两个,反倒有些难言的尴尬了。
白子铭刚刚站了起来,老陶没让他送,Jason也摆手让他不用管。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走到了陶烨那边,坐了下来。
两个已经很久没见的人,终于再次坐在了一起。
陶烨先开的口,不论如何,昨晚她很谢谢对方的出现。
大概是昨晚把所有的情绪都用光了,这次的面对面,反而没有想象中的激烈。
平静,如水般的平静开始蔓延。
他们甚至能像从前那样,简单地问候几句。
比如白子铭之前还在国外的时候,总会给陶烨发邮件,将自己生活中遇到的每件小事,即使那么微不足道。
陶烨则封封都看,但是从来不回。
白子铭问她,不在S市了吗?
陶烨敏锐地听了出来,对方是否再次去过那个地方呢?
当时那么仓促的分手,她至今仍怀抱有极大的愧疚。
那个时候,她最少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和对方聊一下的。
她总是伤害别人的那个。
最后也不过只能回一个,不在了。
白子铭没有问她现在在哪,她也不准备继续说。
他们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后来,在陶烨微微出神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对方轻轻说了一句:会好的。
那一瞬间,陶烨心中的大堤差一点全面崩溃!
她很想告诉对方,自己现在没了自由,还被注射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想告诉对方,她后悔了,前晚还差点心血来潮联系对方。
现在的她,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些汹涌的、奔腾的、不干的情绪,一次一次冲刷着那个名叫“理智”的大坝,差点就溃不成军!
不过,也只是差了一点。
到最后,这些汹涌的情绪都像退潮一样,慢慢从眼底一点点褪了下去。
白子铭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感受到了震动,一种可以把人心震碎的力量。
但只是一瞬间,等他凝神去看的时候,早已没有了踪影,因而除了怀疑自己,只能留下一个苦笑。
他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