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温暖的阳光洒在大海上,浩瀚的海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天空像玻璃一样明净,海浪静悄悄地涌上岸,又轻轻地退去,如此往复。
一艘几年前在狂风暴雨中搁浅的小渔船被遗留在草丛边上,它饱经风吹日晒,立在红色的泥沙上,好像在乞求那些绿草快将它遮住。一只乌林鸮在灰白色渔船的残骸上站着,起初还有些站不稳,身子晃动了好几下,但很快它就不动了,和小渔船融为了一体。
这只灰色的鸟纹丝不动,好像成了一尊雕像。旁边落着一只美丽的身上点缀着红黑相间的花纹的蝴蝶,它摆动着触角,扇动着蒲扇一样的翅膀。在乌林鸮的身后,一只被黄鼠狼追捕的老鼠正在拼命逃跑,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
乌林鸮不动声色,继续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如日本忍者一般。蜜蜂和苍蝇在三叶草丛里唱着温柔的歌曲,整个世界似乎都被催眠了,欧防风[11]散发着浓烈的香味,就像自然孕育的熏香似的。一只体形巨大的黑黄蜂嗡嗡地飞着,就像侦察机一样绕着小渔船的残骸飞了一圈又一圈,甚至有几次擦着乌林鸮的羽毛飞过。
突然,一群矶鹬鸟[12]飞向海岸,落地后动作轻柔地在废弃的小渔船旁寻找食物,短小的尾巴抬起,低着头啄食吃,灰白色的身体一上一下地颤动着。
乌林鸮还是纹丝不动,它在明亮的阳光下闭着眼睛待了一个小时,直到它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恢复。它原本在北极生活,但一场大风暴袭来,它被吹到了海面上。起初,它找到一小块在海面上漂浮着的冰山,冰山带着它向南漂流。但是,有一天,冰山融化了,它没有选择,只得拼尽全力飞向陆地。等它飞上海岸并落在小渔船的残骸上时,已经将最后的力气都用尽了。
终于,乌林鸮黄色的眼睛睁开了,它的眼睛不仅圆而且大,眼珠就像燃烧的黄色玻璃球似的。在炽热的阳光下,它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猫一样的脑袋就如上了发条一般以肩膀为轴快速转动着。
它站立的地方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这让它觉得非常不舒服。于是,它展开双翅飞到了小渔船内部,因为小渔船的甲板都已经被腐蚀了,所以它能非常轻松地从小渔船里观察外面的一切。
此刻,它的身体已不再那么疲惫,它觉得是该填饱肚子的时候了。它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就跟刚才一样,但有一点不同,现在的它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它的耳朵非常灵敏,连人听不到的细小声音都可以听到,它听到了沙沙声、吱吱声,还有其他生物发出的声音。通过所听到的一切,它知道这里的草丛中到处都是美味的食物。
这时,乌林鸮的耳朵听到从草丛中传来的一只河鼠清晰的叫声,它飞快地跳到船顶静静地等待着它的猎物,就像一只猫在老鼠洞口旁等待老鼠出现一样。
一只肥硕的河鼠在废墟里爬来爬去地嗅着,寻找嗜睡的甲虫当美餐。河鼠有着敏锐的视觉,但是它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乌林鸮如幽灵一般正“恭候”它的到来。河鼠离乌林鸮越来越近,只见乌林鸮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接着,乌林鸮像利刃一般从天而降。河鼠发出一声惨叫,在乌林鸮棕红色的利爪下一命呜呼,成了乌林鸮的午餐。
乌林鸮用爪子将送上门的美味送到嘴里开始进食,两三口就把河鼠解决了,这是它最近几天来第一次正式吃东西。一番美餐过后,它开始寻找一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想好好睡一觉,顺便消化一下食物。它发现了一小块植被茂密的沼泽地,有三棵水杨树矗立在沼泽地的旁边,高大的水杨树恰好对它在夜晚寻找猎物有利。
它低飞着进入树丛中,找到一个已经有些腐烂的树桩,树桩正好不被阳光直射。半分钟不到,它便在树桩上睡着了。它睡得极为安稳,因为它已连续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过了一会儿,树丛中又飞进一只长着一对红色翅膀的黑鸟,它落在乌林鸮头顶两英尺高的树枝上,开始享用一动不动的夜蛾。
黑鸟刚开始进食,就发现乌林鸮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黄色眼睛在盯着它,这让它感觉非常恐怖。黑鸟大吃一惊,呆呆地和乌林鸮四目相对。幸而,它立刻恢复了神志,发出一声尖叫后,心惊胆战地飞出了丛林。乌林鸮慢慢地转过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接着睡觉。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一只嗜血成性的水貂从洞穴里试探性地往外探了探头,它的脸是三角形的,眼神中满是猥琐、残酷。它发现了乌林鸮,准备偷袭它,想扭断乌林鸮的脖子。不过,它还是有些犹豫,因为这幽灵一般的乌林鸮它以前从未见过。水貂有长长的身体、强大的肌腱,这使它在爬树时就如同蛇一样敏捷,很快,它就爬到了距离乌林鸮不到一英尺的地方。
水貂动作敏捷,它在爬行时就像移动中的影子,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但是乌林鸮听觉的敏感度可以说是一绝,即便是在睡眠中,它还是感觉到了危险。正当水貂准备奋力向前扑时,乌林鸮睁开了眼睛,眼睛里射出了一道利光,水貂瞬间被吓得毛发竖立。
水貂嘶号着,眼神中充满了杀意。乌林鸮来不及思索眼前的敌人是谁,本能地展开双翅,瞬间飞离树桩飞向高处,然后突然向下猛冲,用如刀一样锋利的爪子刺向水貂。此时水貂也拼力一跃,全身像拉长的弹簧,想咬住乌林鸮的咽喉。
但是,水貂失策了,乌林鸮脖子上的羽毛就如盔甲一样,这是它之前没有料到的。不管水貂的尖牙多么锋利,也只咬到了一嘴毛,未对乌林鸮造成丝毫伤害。这时,水貂突然尖叫一声,四爪伸直——乌林鸮用利爪把它的喉咙刺穿了。
现在,乌林鸮正好饿了,它消化的速度非常快,需要吃大量的食物,水貂恰好满足了它的需要。吃过饭后,它接着睡觉补充体力,下午的阳光照射着草地和沙滩,四周依旧炎热。
当太阳收敛起刺眼的光芒,渐渐西沉时,丁香花和琥珀微弱的香味开始蔓延,森林变得清爽起来。苍鹰在高空盘旋着,花朵被露水滋润散发出香味,这时乌林鸮也醒了,准备狩猎。它从自己所在的地点盘旋而上,好似从沼泽地突然出现的幽灵。它飞了两圈,落在树枝上,开始观察周围的一切。
暮色沉沉,乌林鸮看着那两三只在天空中盘旋的鹰,它还未想过将这些鹰赶尽杀绝。突然,乌林鸮张开嘴,叫了一阵,森林中随之传出一阵骚动,乌林鸮发现一双机警的眼睛正紧盯着它——一只母鹭正守护着树枝上的鸟巢。
乌林鸮在北极的荒野上横行多年,它知道自己天下无敌,其他鸟类根本无法与它抗衡——它是公认的天空霸主,哪怕是飞行速度极快的鹰也要惧它三分。因此,它并不认为这个鸟巢有多危险,好像这只母鹭今晚注定要成为它的盘中餐了。
然而,就在乌林鸮要对母鹭发起进攻的时候,母鹭如蛇一样灵活的脖子却突然向后收回,然后像弹簧一样刺向乌林鸮。看到母鹭的利喙向自己刺过来,乌林鸮谨慎地调整了方向。母鹭这次没有击中,因为乌林鸮和它之间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乌林鸮见识到了母鹭的手段,庆幸自己躲闪及时,否则会当场没命。不过乌林鸮是不会害怕母鹭的这点儿防卫手段的,它在鸟巢的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一会儿做出马上要进攻的样子,一会儿又做出撤退的样子——它是想拖延时间,趁机思索应对之策。
母鹭的脖子灵活,反应更是完美,无论敌人的进攻来自哪个方向,它黄色的喙都能像飞镖一样反击对手。此刻母鹭一直收缩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乌林鸮,防守堪称滴水不漏。
乌林鸮突然俯冲下来,母鹭弹出了脖子,像飞镖一样疾射向乌林鸮。然而,乌林鸮并未正面迎击,而是巧妙地转过一个角度,用它的翅膀把母鹭的攻击挡住了。母鹭眼见第二次攻击没有奏效,它绝望地叫了一声,还没等到它再次发动攻击,脖子已经被乌林鸮咬断了。母鹭的脖子耷拉着,头无力地低垂着,巢里的蛋都已经碎了,蛋里的汁液顺着树干向下流。随即,乌林鸮急不可耐地开始享用丰盛的晚餐。
但是,乌林鸮还是大意了,它对这片区域并不熟悉,没有意识到被它猎杀的母鹭还有个配偶。此刻,母鹭的配偶回来了。乌林鸮沉浸在美味之中,并未听到公鹭扇动翅膀的声音。当它发现公鹭的时候,它的嘴上和脸上正沾着母鹭的鲜血。
公鹭在树的更高处站着,向后收缩着脖子,眼神里没有仇恨、恐惧,只是镇定地看着眼前的杀妻凶手——乌林鸮。
乌林鸮向空中飞去,它想再一次获得胜利,但是它的反应慢了一步,公鹭的利喙已经像飞镖一样射向它,正好击中了它的翅膀,这使它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它愤怒地嘶嘶地叫着冲向公鹭,用它的利爪抓挠对手,不过它受伤的翅膀使它偏离了方向,此举非但没有给公鹭造成伤害,反倒使自己落在了公鹭的脚下。
还没等乌林鸮发起第二轮攻击,它的脖子就被复仇的公鹭尖利的喙戳穿了。乌林鸮的眼睛大睁着,眨了好几次,嘴像两块竹板一样大敞着。最终,它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公鹭则站在乌林鸮的旁边一次次地狠狠地啄咬着尸体,好像在告慰惨死的母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