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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缺席的爸爸

卫查理离开家之前,是跟杜梓薇交代过的。

卫查理有单独旅行的习惯,找一个山的高处,住一晚上,远离尘嚣,是他从小养成的生活习惯,他总说“这样容易让人静下来,容易思考”。

本来约了一个玩得比较好的男同学,结果对方因为家长反对放弃了,卫查理只能自己匆匆带着简单的行李前往山区。

离家之前,叶青刚好外出买菜,卫查理让杜梓薇转告:“山上信号不好,你们不要担心,我只住一晚。”

杜梓薇听了,有羡慕,有敬佩,甚至有想参与的冲动,但是妈妈的态度打乱了这一切。

自从卫查理加入这个家庭以后,卫勇叔叔不像从前那样只宠她一个人,周末也不只带她自己出去玩,更多的时候会带着查理跑步或是和查理用她听不懂的英语谈笑,那是一种明显融入不了的亲情氛围。而更让她不满的还是妈妈,为讨好查理所做的早餐,以及那些讨好查理的话语,都让杜梓薇觉得自己失宠了,失去亲妈的爱让她心里无比难受。

“真丢了才好呢。”杜梓薇看着妈妈着急地寻找卫查理,几次想说出他的去向,可是妈妈越急,她越吃醋,最后干脆忍住不说。

面对叶青的追问,她还是选择了沉默。而杜梓薇越沉默,叶青越觉得有问题。

“要是知道的话,赶紧告诉妈妈。梓薇,你得懂事,查理刚来这个家,卫叔叔对你又那么好,就算你不把查理当哥哥,可他还是卫叔叔的儿子,当成一个重要的客人,我们也必须保证他的安全,你说是不是?”叶青苦口婆心地劝,“再说,查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妈以后怎么面对卫叔叔?你难道就不会难过和愧疚吗?”

叶青的话一点点打动了杜梓薇,她终于开口了:“他说要一个人旅行,不让我们打扰。”

杜梓薇说出了卫查理单独旅行的目的地,叶青也在第一时间通知了警察。而被警察找到并迅速带回来的卫查理,则像只外逃后被逮回家来的鸡仔,懵懂又狼狈。

“我好好的,找我做什么?我不是失踪,也丢不了,有地图的……”他急切地解释着。

叶青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到满头草叶子的卫查理,想想自己一夜的担忧,上前捶打起卫查理。拳头落在卫查理的肩膀上,打得他步步后退。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要是出事,我怎么跟你爸爸交代,叶阿姨得多难过……”

卫查理本来还一脸懵懂,看到叶青如此担心自己,又是报警,又是寻找一夜,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内心充满了感激,嘴上却说:“叶青你别伤心,我不是好好的吗?”

叶青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只觉得有热热的东西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卫查理本能地上前,想替叶青擦眼泪。一旁的杜梓薇生气妈妈这么担心卫查理,却又心疼妈妈流泪,上前打落卫查理的手,自己替叶青擦眼泪,“这是我妈。”

卫查理的手停在半空,无比尴尬。

就在这时,卫勇开门进来,看到这一切,他尴尬地笑了,连声埋怨自己:“怪我,怪我,查理有单独旅行的习惯,竟然忘了告诉你。”

“单独旅行?”叶青不理解,“这么小的孩子,你竟然放心让他一个人跑出去旅行?”

卫勇安慰叶青:“亲爱的,你别急,在美国,男孩子过了11岁就可以单独出门,旅行也好,见朋友也好,只要他乐意,父母通常是不反对的,也不能反对。”

“父母不能反对孩子一个人出去?”叶青更加不理解。

“这叫人权。”卫勇尝试跟叶青解释,“查理已经13岁,他拥有完全独立的人权,我们要学会尊重。”

卫勇的话,叶青还是不能理解,可是杜梓薇却听得津津有味,“人权,真好。”

继子不能管,老公又不理解自己的苦心,叶青一肚子火正无处撒,当即把杜梓薇当成了发泄目标,“再有人权也轮不到你,回屋写作业去!”

杜梓薇莫名又受打击,对妈妈更加不满,嘟着嘴回到房间,“嘭”的一声把房门踢上。

卫勇看一眼叶青,“亲爱的,你不能这么对待孩子,他们也是有尊严和自由的……”

叶青已经受够了卫勇的论调,一脸不悦,“尊严和自由是你给查理的,管教和约束是我给梓薇的,咱们还是各管各的吧!”

叶青说完想回房间,卫勇知道她生气了,赶紧去哄,“好了,亲爱的,别生气。我这马上要走呢,这次项目是加急的,可能十天半月不能回家,查理就交给你了。”

叶青不由得嘲笑,“把儿子交给一个不讲人权的后妈,当真放心?”

卫勇走得急,没有回应,叶青不免失落。

回想短暂的婚姻生活,本应轻松快乐的日子因为卫查理的突然到来而变得紧张难过,孩子小,可以原谅一切,但卫勇至少应该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然而,事实却相反。

卫勇对儿子似乎一百个放心,所有的事情全部放手,忙起事业来,竟然可以撒手让叶青来照顾卫查理,他以为这对叶青来说是份信任,而实际上这对叶青来说却是份为难。后妈不好当,照顾孩子吃喝拉撒已经心累,若是安全上再出点问题,责任谁来担?

叶青生卫勇的气,觉得他完全是在甩包袱给自己。

亲生父亲不管不问也不担心,自己一个后妈跑前跑后地忙活,算什么?

叶青越想越觉得委屈,拿起电话想追回卫勇,跟他把话说清楚,可是真正要打电话的时候又犹豫了,男人嘛,事业第一位,此时打扰他,作为妻子又怎么算得上合格?

忍。叶青在心里告诉自己,“就当卫勇这个爸爸缺席了,自己这个后妈先补位上来。”

“嘭!”

就在叶青暗地里安抚自己时,杜梓薇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脆响,是东西炸裂的声音,还伴着杜梓薇的尖叫声。叶青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看究竟。

杜梓薇房间的地上,一只存钱罐碎了一地,杜梓薇站在碎片里,表情愤懑。

叶青冲进来,“梓薇,怎么回事?”

卫查理也冲了进来,看到一地狼藉,愣了。

杜梓薇上前指着卫查理,“我存钱罐里的钱,是不是你拿的?”

卫查理做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动作,摇头否认。

“不可能!”杜梓薇坚持,“前天我当着你的面把两张整钞折成五角星放进去的,你还说五角星好看呢。哦,对了,你还问我打开储钱罐的方法,我全告诉你了!结果今天钱就没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卫查理一脸冤枉,“我真的没拿你的钱,我之所以问,是觉得中国的这些玩意都太好玩,想研究一下……”

“你没拿?”杜梓薇咄咄逼人,“那你旅行的钱哪来的?明明就是你!”

卫查理想辩解,却被杜梓薇强势压下去,“别跟我玩无辜,从这儿到你去的那个地方,走路是不可能的,坐车都要上百块,打车更多,你不是跟我说,你从来不攒钱,身上一分钱没有吗?既然没钱,那你怎么去的山区?明明就是你拿了我的钱!”

卫查理说不过杜梓薇,转身向叶青求救,“我真的没拿她的钱。”

叶青安抚卫查理:“阿姨相信你。”又转头看着杜梓薇,“梓薇,你别太过分,事情还没查清楚,不要冤枉查理。”

“我冤枉他?”杜梓薇一脸无奈,“这个家,除了你,卫叔,就是我跟他,你和卫叔不会拿,他要是不拿,难不成是我自己偷自己的?”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地方?”

“怎么可能!那可是我买零食的钱,亲手塞进去的。”杜梓薇指着卫查理,“你说,我塞钱的时候,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卫查理点点头,“我是看到了,两张整的……”

“妈,你听,你听啊!”杜梓薇像抓到了把柄似的不依不饶,“他自己都承认了,还说什么?就是他偷的!”

“我没有。”卫查理极力辩白,“我不需要钱。”

杜梓薇不相信,“你不需要钱?旅行的车费哪来的?说啊!”

叶青看看杜梓薇,再看看卫查理,“查理,阿姨平时给你零用钱,你总是拒绝,那么你告诉阿姨,你单独旅行的费用,都是从哪来的?是你爸爸给的吗?”

卫查理摇头,“我爸爸从来不给我零用钱。”

“那你的钱从哪来?”

虽说叶青语气轻而柔软,却还是让卫查理不舒服,“你,你们,都怀疑我?”

卫查理指着叶青和杜梓薇,“我说了,没拿就是没拿,我不知道!你们这叫……污蔑!我反对!”

杜梓薇同样一脸轻蔑,“小偷哪有资格反对控诉,反对无效!”

卫查理显然生气了,白皙的脸一片赤红,争不过,索性不争,转身走出去。

“查理,阿姨不是怀疑你,只是问问……”叶青着急,想解释,却被杜梓薇拉住。

“妈,就是他拿的!只有他看到我存钱了,你一定得给我做主。”

叶青转过身来,盯着杜梓薇,“先不说偷钱的事,你先告诉妈妈,从什么时候开始存钱的?你存钱做什么?”

杜梓薇本能地张了张嘴,却坚持不说。

客厅里,卫查理正在收拾行李。叶青听到声响,一下子就慌了,“坏了,他要离家出走!”她转身小声地警告女儿,“你卫叔不在家这段时间,你凡事给我忍住,再跟查理吵架,妈妈绝不饶你!赶紧地,自己把房间收拾干净了!”

杜梓薇不服气地俯身收拾残局,叶青已经匆匆跑到了客厅。

卫查理把自己的衣服收拾进了行李箱,不需要的书本也归纳整齐,一副要离家出走的样子。叶青立即就急了,上前拉住他的手,满脸恳求,“查理,别生梓薇的气,阿姨是相信你的。咱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等你爸爸回来,阿姨没法交代的。”

卫查理不说话,继续收拾东西。

叶青急了,上前把卫查理行李箱里的衣服强行拿出来,堆到沙发上,“不许走!”

卫查理平静地看着叶青,“叶青,你把我衣服弄坏了。”

“我说了,不许你离家出走,多大的矛盾都可以通过对话解决,或者等你爸爸回来以后再解决。”

卫查理这才弄明白,原来叶青以为自己要离家出走,他不由得摇头,“你就这么盼望我离开这个家吗?”

叶青不明所以,“我……这不是见你收拾东西,要走吗?”

“我收拾东西,是因为它们太乱了,谁说我要离家出走?”卫查理一脸无辜,“再说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这就是我的家,我爸爸在这里,我也应该在这里。”

叶青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要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是小孩子家的游戏,我有那么幼稚吗?”卫查理继续收拾东西。

叶青看他不像开玩笑,不免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而赧颜,想说点什么又怕说错,下意识地把刚才弄乱的衣服帮卫查理重新收拾好。

后妈不好当,亲妈也未必容易当。

王可儿打定了主意要跟郑莉莎对着干,郑莉莎越是不许她跟许慕这样的差生来往,她就偏要跟许慕在电话里嘻嘻哈哈,还经常跑到“公海领域”,在客厅里大摇大摆地刺激郑莉莎。最让郑莉莎难过的是,母女俩自从发生上次的争执以后,展开了长久的冷战,谁也不理谁。

这可急坏了王得水。作为父亲,他怕女儿万一知道受到妈妈的监控,感情上接受不了;作为丈夫,他怕妻子尽管有一颗爱孩子的心,但处理不当走极端。

郑莉莎因为加班被小上司临时叫到公司,走得匆忙,忘了关自己的电脑。王得水下意识地坐在电脑前,想起监控软件,决定把它销毁。

可是王得水没有郑莉莎那么高的电脑水平,妈妈监控女儿这种事,找外人又有些说不出口,他只能一边上网查去掉监控的方法,一边实地操作。但他在电脑里查了一圈,却什么也没能发现,连监控软件的源文件都找不到。

最终,王得水下了狠心,要把疑似监控软件的所有文档都卸载。就在他决定动手时,郑莉莎突然开门进来。

“王得水,你干吗!”郑莉莎大叫一声,吓得王得水手都哆嗦了。

不等王得水解释,郑莉莎上前把电脑检查了一番,没发现异常,但她的脸色并不好看,“你不信任我?想查什么?商业机密,还是外遇?”

王得水赶紧解释:“我就是那天看你在电脑上操作了半天,以为你把监控软件装在电脑上了,想帮你清理掉。”

郑莉莎不屑地笑了,“有手机,谁还会把那种东西装在电脑上?也只有你这种傻白缺才会有这种想法。”说完又觉得不对,“你刚才说什么?清理掉?什么意思?”

“明说了吧,我不希望你跟可儿再这么下去,吃个饭都要相互看脸色,撞到了一起都不看对方的脸。这还叫一家人吗?你们还叫母女吗?”

“所以,你是想从我下手,对不对?”郑莉莎不理解,“惹是生非的是王可儿,你的亲闺女,你不去针对她,竟然对我下手?”

“先不说她的问题,反正我觉得,监控这事你做得不对,你得先改。”王得水坚持。

“王得水,你有点正确的是非观好不好?”郑莉莎不悦地将声音提高,“出事的是你闺女,我现在是拉她一把,在帮她,你不知道站我这头也就罢了,还要跟我对着干?我和你之间谁更爱可儿?谁对可儿付出得多?可儿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王得水支吾着:“两码事儿。”

“当初生下可儿时,你妈嫌弃是个女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那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我说这辈子就这一个闺女,绝对要把她培养得比男孩子还要争气,给咱俩长长脸!难道你都忘了吗?”郑莉莎回想往事,感慨万千,“我培养可儿琴棋书画,我为可儿买这学区房,为了可儿能上重点中学,我拉下脸去求人,你又做了些什么?图轻松,每个月那点工资好几年都不见涨!还记得那年给可儿买钢琴吗?为了省钱,刚好接洽国外客户的我穿了一身假的香奈儿,被客户当场指出来,要多难堪就有多难堪,这事现在都是同事口中的笑话,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女儿!你又做过什么?只会在我身后做所谓的说客,在可儿面前充当好爸爸。背后的付出,背后的委屈,全都要我一个人扛!”

“莉莎,我承认我没有你赚钱多,也承认这个家大部分收入是你拼回来的,可是你也不能说我什么也没做,我跟你一样爱女儿。”王得水为自己辩解。

郑莉莎正在气头上,话匣子打开一时收不住,心里所有的怒火都冲着王得水发泄,“爱?爱是需要付出的,红口白牙说爱有什么用?就像当年你不也说爱我吗?不也说要给我最好的生活吗?结果呢?一切还不都是我自己拼来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说爱就能解决的,现实的社会需要实打实的本事,所以可儿必须出人头地,必须……”

“好了,好了!”王得水大声制止,“在你眼里,可儿必须跟你一样优秀。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是这样吧?”

“你终于说了一句正确的话!”

“郑莉莎,真没想到,结婚这么多年,我一直爱你爱孩子更爱这个家,而在你心里我是个一文不值的人,既然这样,既然这样……”

王得水思忖着话该如何接,可没等他说完,郑莉莎倒先替他说了下去,“既然这样,以后可儿就归我管,你远远地看着就好,看着我如何一步一步把女儿培养成人中龙凤,看着我如何一天一天让可儿变成白富美!”

“好,我等着看,以后女儿的事,我还真不管了!”王得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出了房间。

郑莉莎不依不饶,“你最好说到做到!”

王得水走向门口,这时门开了。

王可儿从外面回来,看到王得水,马上问他:“爸,晚饭吃什么呀?我饿死了。”

“不知道,问你妈去!”王得水说完,开门走了出去。

王可儿回头看看,感觉不对劲,又来不及追问。这时郑莉莎从房间出来,王可儿看了妈妈一眼,什么也不问,装作看不到,兀自回了自己房间。

夫妻之间吵架,实属正常,而为了孩子吵架,更是家常便饭。

郑茉莉并没放下生日会上被同学家长催债的事,强拉着想回姥姥家的林小峰,回了自己家。本来一肚子火气,想着如何教育他,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林小峰倒先开口认错了。

“妈妈,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跟同学乱借钱了。”

尽管林小峰态度良好,但郑茉莉心火难消,“那你跟我老实交代,你借钱干什么?”

林小峰说起借钱的初衷,倒是无比坦荡,“我去做人情投资了。”

“人情投资?”

“我们班竞选班长,我和王强旗鼓相当,他成绩比我好,我人缘比他强,为了能胜出,所以我必须做一些人情投资。”

林小峰说得头头是道,郑茉莉哭笑不得。

“你的意思是,花钱买人缘?你给人家买东西,人家就会给你投票,对不对?”

“是的。”

“你这孩子!”郑茉莉的火气突然就大了,小小年纪不想如何学习,反而做起这些人情往来的事,“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不好好学习,天天弄些没用的,看我不打死你!”

郑茉莉伸手上前就要打,林小峰不服,“这都是爸爸说的。”

“你爸爸教你的?”

“我爸说了,关系不够,人情来凑。你又不肯跟艾老师说一声让我直接当班长,那我就只能自己努力了。”

没想到,林小峰不知自己错了,还振振有词。郑茉莉再也无法平静了,一把拉过林小峰,转身就打,边打屁股边骂:“小小年纪,我让你好的不学,专学坏的!让你花钱买人缘!让你没事找事!不是‘关系不够,人情来凑’吗?我让你回家挨揍!”

林小峰被打得哇哇大叫:“妈妈,我哪里错了?”

“还不知道自己哪错了?”郑茉莉又打了两下,“你跟着你爸学不着好!”

林小峰开始抽泣,却忍住不掉泪。

郑茉莉也打累了,上前扶正了林小峰,“我告诉你,从今天起,妈妈要好好地为你上上思想品德课,我要让你明白,什么是学生该做的,什么是孩子能做的……”

正说着,门被人打开了,林峰拖着行李箱进来。

见到爸爸,林小峰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瞬间甩开郑茉莉,冲向林峰,没等喊出爸爸,泪已经下来了,“爸爸,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被妈妈打死了。”

林峰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郑茉莉的怒火已经重新燃起,冲他烧了过来,“林峰,难得你回来,我得跟你说说教育孩子的事。你知不知道你儿子都变成什么样了?”

等到郑茉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以后,折腾累的林小峰已经在床上抽噎着睡着了。林峰劝郑茉莉:“算了吧,孩子还小,不懂事,再说不就花点钱吗?咱家又不差钱。”

“花点钱?”郑茉莉瞪大了眼睛,“林峰,这是钱的事吗?你都教了孩子些什么东西?这么小就论人情,买人缘,将来大了怎么办?跟你一样苟苟且且,四处买关系?”

林峰没想到,自己在外面辛苦经营,在妻子眼里竟成了苟苟且且,“茉莉,你这话说得过了,我挣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

“对,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母子。”郑茉莉抢过话去,“你这套词说了十年了,林峰,我听够了!我现在说的是孩子的问题,是你把他惯坏了!”

“孩子天天跟你在一起,怎么是我把他惯坏了?”

“不是你给他借记卡,他能刷钱消费吗?不是你偷着给零用钱,他花钱能这么大手大脚吗?不是你跟他讲‘关系不够,人情来凑’,他能花钱买人缘吗?”

“好!就算这些是我的错,可你也不能有事没事就打孩子吧?”林峰不服,“这是我亲儿子,打坏了怎么办?”

“男孩子就得棍棒教育,女孩儿才要富养。”郑茉莉坚持自己的理论,“对林小峰这样的调皮孩子,不打能行吗?”

“行,你懂,我不懂,那以后你来管儿子,行了吧?我不想跟你吵,明天还得去谈业务……”

听到林峰刚回家又要走,郑茉莉马上急了,“拿着行李箱,我以为你能回来多住几天,怎么又要走?”

“那箱子里全是换洗的衣服,脏了,麻烦你帮我洗洗呗。”

林峰讨好地靠近郑茉莉,却被郑茉莉推开,“自己洗!”说完,她转身进了厨房。

林峰追问:“你真的不帮我洗啊?我没的换了。”

“急什么!我总得一样一样来,先给你把饭做了吧?”郑茉莉从厨房探出头来。

吵归吵,妻子对自己的心疼,林峰还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间的,刚才的小插曲过去,他更想念的还是儿子。他悄悄走进林小峰的房间,呆呆地看着儿子胖乎乎的小脸,真是一个可爱的小人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人已经睡着了。

林峰心疼,上前为儿子擦拭眼泪,林小峰却醒了。

“爸爸……”

“好儿子,没事,爸爸保护你,你妈那边没事了,放心吧。”

林峰的安慰让林小峰瞬间欢腾,他从床上跳起来,“爸爸,你知道吗,我竞选班长的事很靠谱,好多同学都说要支持我,你就等着做班长的爸爸吧。”

“好样的。”林峰由衷地赞赏,“你这小子身上有我当年的风采。”

“爸爸当年也花钱买过班长吗?”

“什么叫花钱买班长?”林峰跟儿子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我那时都上中学了,选课代表,我用两块橡皮买了两票,最后就因为这多出来的两票,胜出了。”

“哇,爸爸好棒!”林小峰发出感慨,“可是,我就没你这么幸运了,妈妈不让我花钱买票,停了信用卡,还不给零花钱,我现在身无分文,自己都没的用,哪还有钱跟同学搞好关系……”

林峰本能地劝林小峰:“儿子,选班长要看很多方面的,你妈妈说的也不是不对,花钱买票这种事……”

林小峰一脸沮丧,“你不要说了,爸爸,我知道你全听妈妈的。这个家,唉,咱俩都不能当家做主。”

林小峰一句话,掐中了林峰的命门,林峰不想在儿子面前失去威严,马上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在儿子面前晃了晃。

“爸爸的意思是,不管妈妈说的对不对,爸爸永远支持你。”林峰晃了晃手里的百元大钞,“够意思吧?”

“好哥们儿,够意思!”林小峰马上兴奋了,亲了林峰一口,跳起来去接钱。可是钱刚接到手里,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不知何时进门的郑茉莉已经将手伸了过来,“拿来!”

一场生日会,米爱过得并不快乐。

艾小云很清楚,这是因为米大利没有到场的缘故,可她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点破,如何才能让米爱明白,以后的生活里,只有妈妈和她两个人。

晚餐,米爱依旧吃得很少,艾小云不得不正视问题,决定和米爱好好谈谈。

“米爱,跟妈妈聊聊,说说心里话,好不好?”

米爱睁着大眼睛,似乎不太想靠近妈妈,又似乎有太多问题想问。

“妈妈觉得你今天过得并不开心,为什么?是妈妈准备的一切你不喜欢,还是你想要什么礼物?”艾小云尽量不牵扯到米大利,想转移米爱的所思所想,化解她对爸爸的执念。

不料,米爱太过聪明,一点儿也不绕弯子,直接点到艾小云的痛处,“都不是,我只是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让爸爸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艾小云被米爱的直截了当惊着了,想好的台词一句也没用上,该面对的依然逃避不了。

“米爱,你听妈妈说,不是我不让爸爸来,是爸爸真的很忙。”

“我不信。我和爸爸早就约好了,他说生日一定会来,他说……”

“他跟你说什么了?”

“爸爸说,除非你不让他来。”

米爱转述的话,让艾小云心中升腾起无数火花儿,她没想到米大利会在女儿面前如此诋毁自己,更把难题抛给了自己。

“米爱,你告诉妈妈,今天的生日会开心吗?”

米爱乖巧地点点头。

“你瞧,爸爸没来虽然遗憾,但并不影响你开心,这就够了,不是吗?”

米爱坚决地摇头。

艾小云知道这个难题其实无解,索性用时间来说事,“不早了,明天还得上学,咱们早点休息好不好?”

米爱站在原地不动,不停地眨着大眼睛,盯着艾小云,似乎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艾小云拉着米爱洗漱,之后抱她进她的小房间,安抚了两句,关了灯,这才舒了一口气。

这一夜,艾小云翻来覆去,思绪万千,好不容易才睡着。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天已大亮,看看时间,已是早上七点,睡过了头,米爱也没起。艾小云跳着脚喊米爱,却发现米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米爱,迟到了,赶紧起!”艾小云强拉米爱起床,却发现米爱浑身软绵绵的,头却发沉,伸手一摸,并没有发烧,只是精神欠佳。

“米爱,咱们迟到了,听话,赶紧起床。”

“妈妈,我想过了,爸爸不来为我庆祝生日,我就不上学了。”

“你这孩子……”艾小云坚持要把米爱拉起来,可是每拉一次,米爱就重新躺下一次。

“米爱,你故意跟妈妈作对,是不是?”

“我不管,我就要爸爸今天回家,不,现在就回家,不然我就不上学,不吃饭,不睡觉,也不想长大……”

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夫妻情断从此陌路,亲情血缘却是斩不断的。

艾小云拗不过米爱,咬着牙打电话通知了米大利,而米大利也没让米爱失望,不到20分钟就赶了过来。

见到爸爸,米爱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小小的人儿以为,只要爸爸进了家门,就算是回家了,却并不知道,艾小云和米大利心里都藏着一把火。

米爱拿着米大利送的生日礼物回了房间,艾小云压低了声音,忍不住质问:“凭什么在米爱面前说我的坏话?我什么时候不让你看女儿了?不就一个生日会吗?你来了大家都尴尬,你又不是不知道!”

“艾小云,我不想跟你吵,但必须表明我的态度,米爱也是我的女儿,她的一切我有权参与!”

“你有什么资格参与,不要忘了,你做过的那些事!”

“我跟你解释了多少遍,都是误会,你不信……算了,我不会再解释半个字,反正已经离婚了,信不信由你!咱俩现在说的是米爱的问题。”

“好,米大利,那我告诉你,我是米爱的监护人,她的事我做主。你以后只要每个月探望一次就可以了,多做事,少说话!”

“一周一次,改成一个月一次?艾小云你也太过分了吧!”

“再跟我讨价还价,那就改成一年一次。”艾小云更强势,“你要是天天跟米爱见面,她会茶饭不思,更放不下你!”

“当爸爸的跟女儿见面有什么不对?做女儿的想着爸爸又有什么不对?艾小云,我今天才算看清楚你,表面装优雅,内心比谁都自私!”

“你……”艾小云怕吵到米爱,往米爱房间看了一眼,强压怒火,“我自私,我就自私,你出去,以后不许踏进这个门!以后有事我也不会再找你!”

米大利也生气了,“这可是你说的,艾小云,从今天起,我还真就不管了,请我也不会再回来,看你以后怎么跟米爱解释!”

米大利摔门而去,艾小云气得原地跳脚,又怕影响到米爱,只能高抬低落。

她不知道,此时的米爱正紧贴着房门,偷听爸爸妈妈的争吵,确认他们真的离婚了,真的不会再住进一个家里来,泪水溢满了小脸……

郑莉莎发现小上司给自己的工作量越来越少,叶青告诉她:“凡是已婚妇女,都是这种态度,大客户,好客户,全都分给了年轻单身的,我的一个客户还被刚来不久的新人接手了呢。”

“凭什么?”郑莉莎不满,“那些客户可是我们当年死磕下来的,他凭什么做主分给别人?不行,我得找他去!”

叶青拉住郑莉莎,“算了,什么理由也不用,人家只要说一句‘你不是有家庭、有孩子要照顾吗?’你就没脾气了。”

“有家庭有孩子,我也没耽误工作。”郑莉莎不服气。

“没有结过婚的人哪能理解婚姻中人的苦?没有孩子的人哪能理解当妈的心?”叶青的一句话让郑莉莎放弃了追责,她知道这几天自己迟来早退肯定早就被小上司拉入了“不上进员工”的黑名单,怪谁呢?

工作要保,孩子更不能丢。

完成手头工作,叶青把郑莉莎拉进茶水间。

叶青说起自家两个孩子的矛盾,不免惆怅,“真是上辈子的冤家,为了点零花钱也能打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不相信那钱是查理拿的,他不是那种孩子。”

“你们家梓薇一肚子心眼,说不定是算计人家查理。”郑莉莎提醒,“你可得调查明白,否则这事会影响你们夫妻的感情。”

“这个我还真不担心,知道为什么吗?卫勇啥事也不管。在家呢,会说放手吧,让孩子自己成长,不在家呢,打个电话都不会问孩子半句,好像压根没有这俩孩子,我主动说起来,人家又会说,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民主。”郑莉莎赞叹,“这就是美国式父母,咱们中国父母做不到。一天见不着孩子,就心慌意乱,哪还敢放手?”

“昨天看了一篇国外的文章,说是当妈的和自己的孩子之间,一辈子会有三场战争,我感觉挺对的。”叶青感慨,“这第一场战争呢,是刚出生的时候,你不知道怎么对待她,却只想一切都给她最好的,属于妈妈的单机作战,孩子是旁观者。第二场战争就是上学时期,每个妈妈都希望孩子进好学校,交到好朋友,有好的成绩,而孩子会暗中跟你作对,你说这条路是对的,她偏觉得那条路才是方向,看似妈妈在主场作战,其实孩子早就成了幕后参与者。第三场战争是等他们大了,选择工作和结婚对象的时候,你越不同意,她就越要那么做,完全不听你的意见,翅膀硬了,长大了,他们可以跟你面对面地挑起战争了。唉,真是兵荒马乱,不堪想象的人生啊!”

叶青的话让郑莉莎沉思,“咱们现在迎接的刚好是第二场战争,本来我以为能稳赢,结果还是败了。”

“我也败了,彻底被打败了。我不明白的是,那么小的一个人儿,还没长大,脑袋里竟然有那么多想法,你根本控制不了他。”叶青附和。

郑莉莎刚要说话,却发现手机不停地响,打开一看,竟是王可儿在用手机聊天。她通过监控软件发来的信息发现,王可儿约了许慕和陈泽下午放学后一起去郊外。

这个发现让郑莉莎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约会,那王可儿约陈泽就是,还带许慕做什么?考虑到约定地点是郊外,天色又晚,怕不安全,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她们约定的时间了,郑莉莎没有时间思考,匆匆跟叶青道别:“跟小上司说一声,家里有点事,先走一步。”

郑莉莎开车一路狂奔,心情复杂。

她担心,担心三个孩子再做出点什么傻事。她也自责,自责自己这两天沉浸在所谓的尊严里,不肯跟王可儿和解,不能及时了解孩子在想些什么。

郑莉莎一路狂奔,到达郊区车站的时候,恰好看到王可儿、许慕还有陈泽正在上车,她这才缓了口气,悄悄地开车跟在公交车后面,缓行在郊区满是沟沟坎坎的路上。

一路颠簸,将近40分钟的车程,公交车走走停停,不时有人上下车。郑莉莎脾气急,后面又不断有车催促,嫌她开得慢,她索性开到前站,然后等着公交车过去,她再发动车。却不料,她一直跟到公交车终点站,以为能见到王可儿一行,却在等完最后一个下车的乘客后,都没见到三个孩子下车。

自己把三个孩子跟丢了。

郑莉莎本以为是王可儿发现了自己的车,故意躲起来,于是她赶忙上公交车里去找,却发现车里是空的。郑莉莎跟司机打听了一下,司机告诉她:“确实有三个孩子在始发站上车,但他们在金山那一站已经下车了呀。”

郑莉莎的心“咯噔”一下。

金山那个站点,恰好在三个嫌疑人过去居住的地方附近,如今那里一地狼藉,三个孩子跑过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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