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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裴植秀拉开卧室门的时候,正巧碰到千卷从地里摘菜回来。
千卷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而裴植秀那张完美无暇的脸上也缀染了难解的心思。两人四目交汇,点点头,并没有开口交谈。
千卷进了厨房不久,良介便进去了。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声地站到千卷的身边,娴熟地帮忙摘菜。
千卷静静凝视着良介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双手。既然此刻摘的不过是地里种出的白菜,依旧透露着一骨子难解的优雅味。
这是一双打上了聪明和优雅双重标签的双手。从前,她曾无数次的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这双手随意又准确的摇荡着装有各种化学药品的试管、看着这双手捏着滴管为各种量杯添加各种试剂……
“良介……”
卸下从前故作的冷艳,这声音注入了越来越多亲切的温柔。
良介应声停下了摘菜的动作,随及抬脸看向了身边的千卷。
在他的记忆里,千卷从来都不会轻易流眼泪的。即使当初他全身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他也不曾见她流过眼泪。当得知他失去了九岁以后的所有记忆的时候,她也冷静地面无表情。
从他在病床上曾开眼到现在的这一年多以来,唯一见到千卷流下眼泪的时候,是在他第一次叫出那两个字的时候……
“姐姐……”他躺在病床上,还很虚弱,这使得他的唤声更加的轻盈柔弱。
“你叫我什么?”当时的她,一贯冷静的脸上露出震愣的表情。
“姐姐……”他不明所以,便再次依着心里不自觉涌出的感觉再叫了一声。
而她,张着嘴,脸上流过了两串清明透澈的泪水。这让当时的良介颇感惊吓。但是那个被叫“姐姐”的人,却连喂他吃饭的勺子也没有放下,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姐姐”良介放下了手里的菜,顺便擦拭了手,接着转过身,面向千卷。
他伸出手,指尖拂去了千卷眼窝下的泪水,直视着她泛着晶莹光芒的双眼,他露出一抹叫人心安的微笑,“姐姐,我是阿袈罗。永远都会是你的弟弟,没有人能够抢走。任何人都不能……或许良介曾经叫过别人姐姐。但是,我现在是阿袈罗,不是吗?呵,阿袈罗永远都是千卷的弟弟。姐姐……”
他还是这样。一眼就能看穿别人在想什么。即使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他那么细心那么聪颖,只需一眼,便知道她心里的恐惧、担忧与不安……
从前,千卷看到过无数次这样善解人意的良介。但是,他所注视的对象,却从来也不是她。千卷曾经做梦,都不敢想象……究竟,有一天,那个孩子的目光会注视着她的双眼,说出那么全心全意、温柔解人的话语。
那是……连在梦里也不敢想象的画面。每一次,当她情难自禁,便会心猿意马。但是,那些渴望的画面,从来也不敢清晰的浮现出脑海里。因为每一次,他轻柔又隐含冰冷的声音便会像警钟般及时地响起在脑海: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我会专属一个女生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麦拉菲了。”
“所以,”
“所以千卷不必在这种事情上花费精力了。把这种劲头放在协助我的工作上面,那才是你的价值之所在。”
甚至,这其中不乏他的威胁。
当那个清晨,在她向他表白之后。他朝她递出手绢的时候,她以为他是疼惜她的眼泪,却在还来不及欣喜若狂前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拿着吧”
“把眼泪擦掉吧,眼泪不适合你。”
“如果你觉得继续跟我一起工作不再像以前那样方便的话,我可以通知安左山本先生,调你回日本。”
他的声音,那个曾经发生过的画面,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像挥之不去的梦魇。每次都会让她的美梦变成恶梦,然后惊恐万分、撕心裂肺地从梦中惊醒。
但,如今……
千卷眨眨泪眼朦胧的双眼。
长久养成的性格使然,她别开了脸,避开了良介为她温柔地擦拭眼泪的动作。
“我知道,”千卷深呼吸了一次,极力让自己哽咽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自然一点,“姐姐相信,相信你所说的所有话。嗯……谢谢。”
千卷摸去了自己的眼泪,良介看着她,脸上一直挂着安抚的笑容。
“对不起,”厨房门边传来了裴植秀的声音,打断了这对姐弟俩。
千卷和良介同时回头,看着略为焦急的他。
“请问,你们谁看到了拉菲吗?”裴植秀问。
“没有,怎么了?”千卷回答。
而她身边的良介也是跟着摇摇头。
裴植秀说明了情况:“在她屋里没看到她,我以为又在屋外枯坐,可是,我在房子附近兜了一圈,也没见她。”
“呃,她会不会是没有说一声就离开了?”千卷说出这个疑问时,又似意识到不太好,便马上说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天黑了,我们还是出去找找吧。”
千卷首先做出行动判断。裴植秀正有此意,便道了声谢谢,随及匆匆返声离开了厨房。
“我担心,她会有什么危险,毕竟她对这个村子不熟悉。”千卷看着良介,说完便同样离开了厨房。
良介一个人静静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安抚宽慰的笑容,好像没受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