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这几日总是在下雨。毛毛细雨,就像飘忽不定的雾,不大却甚是绵密。小笙站在屋檐下,向远处眺望,天边的云低低地垂着,好似站在山头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得到。
“这个林氏到底想要做什么?”小笙喃喃自语道。
老师的任务是阻止林氏接近李淳风,但是这个任务没有更加明确的时间点和地点,仅仅只是告知了大约的年份,历史上的公元641年,在这一年李淳风升官至太常博士,而著名的推背图在两年后才会出版,选择如此一个不尴不尬的时间,小笙很是不解。
期间,小笙和眼镜仔伪装成宫中之人,去见了见李淳风,试图找出李淳风身边是否存在着可疑人物,两人暗中接连观察了几天,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不由地怀疑该情报的准确性。而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时,原本失去踪影的客栈老板娘,也就是林氏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令人意外的是,这个林氏是在某一日早上,堂而皇之地走进客栈的,她全然不顾小笙三人的目光,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对面,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我要找的人不是李淳风,而是你,梵小笙。”
惊讶之余,小笙故作冷静地放下碗筷,抬起眼看着林氏,对方也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小笙,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迟迟未再开口说一句。
那是一双黑得彻底的眼眸,珍珠白的眼白衬着漆黑的眼珠,有种别样的魅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一个人的眼神可以透露出许多信息,然而面前的这个人,眼里不起一丝波澜,让人看不明白,摸不透。
“下订单的——是你?”
“呵,看来也不是很蠢,李淳风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顺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林氏低头,茶杯刚到唇边,听到小笙的问题,冷哼一声。
“梵小笙。”
喝茶的手顿了一顿,林氏轻轻挑起眉,瞥了小笙一眼,随即扬起唇角,“林子雨。”语气里充斥着不屑与嘲讽。
对于林子雨的鄙夷,小笙自然是接收到了。自报姓名,是他一贯的作风。正所谓知己知彼,便是从了解互相姓名开始。名字对于一个人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不同的姓名诱导着不同特点的性格;另外名字对自身行为也有着一定的影响,我们称之为内隐自我中心效应,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一般会被与自己最相似的人和事所吸引。
“不知林小姐找我所为何事?竟要如此大费周章?”
“之所以大费周章,还不是因为你身边虫子——”话落此处,林子雨别有深意地将视线停在了德佩斯和眼镜仔的身上,随即又像没什么事一般望回小笙,“太多。”
明眼人都能清楚林子雨那一瞬的意义,沉不住气的眼镜仔刚想要站起身反驳,却被一旁的德佩斯给按了回去,虽然不懂对方为何要如此挑拨,但倘若此时发作只会正中人家下怀,所以保持沉默才是最佳的选择。
“林小姐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小笙的脸色一沉,喑哑的嗓音散发出一阵不悦的幽冷。
对于小笙表达出来的不爽,林子雨并没有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小笙,又看了看德佩斯和眼镜仔,黝黑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林子雨放下手中的茶杯,正了正脸色,对着小笙说道。
“30多年前,你的父母参与了秦陵考古项目,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女学生,那个女学生在之后的考古过程中,一直跟在你的父母身边,她是最后接触到你父母的人,而这个女学生正是林氏家族目前当家人的小女儿——林锦笙。”
短短的几句话,却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这让小笙三人一时语塞,只是呆呆地愣在了原地,不知该作何回应。
“你...你是从哪知道的?”
缓了许久,小笙才憋出来一句话,谁料想这句话之后,林子雨又扔了一个更大的“炸弹”出来,“是你的母亲告诉我的。”
此时整个客栈寂静得只剩下了急促的呼吸声。
“她...她...她在哪儿?”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林锦笙也在找她。”
这个回答有些没头没脑,可林子雨严肃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在说谎。小笙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询问下去,但喉咙传来的干涩让他最终只是吞了吞唾沫,没有发出一个音来。
这一切来得太过迅猛和突然,各种各样的情绪陡然涌上心头,让小笙措手不及。他有些高兴,因为有了母亲的消息,他又有些茫然,因为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是好?然而其实他更多的是疑惑,因为多了一个林氏,多了一个林锦笙,他不明白这些人在这件事当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等等,你——不也是林氏的人?”
像是发现了一个盲点,小笙立即向林子雨寻求道。后者则是赞许地朝小笙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不容易啊,你终于发现了!”
“林锦笙,传承林氏家族秘密的人。”但是林子雨并没有回答小笙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起了林锦笙的由来,和林氏家族的秘密。
“林氏相传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存在,第一代家族当家林云霜育有一女,取名为林锦笙。这个林锦笙本应该是家族下一任当家,可偏偏在及笄之年,和一外族男子私奔,五年之后林云霜找到了已嫁作人妇的林锦笙,原是打算带着林锦笙和她的丈夫一起回去,岂料天意弄人,林锦笙在归途中因难产死去,腹中胎儿也没有保住,悲痛的林云霜将过错全归在了林锦笙的丈夫身上,二话不说就将人杀害丢弃在了路边,自己则是带着死去的林锦笙回到了家族里。”
“回到家族的林云霜,把自己和林锦笙关在屋里,期间让几个年轻的女族人进了屋,然后就这么过了几天,直到在某个月圆之夜,族人们看到林云霜抱着一个女族人去了山顶,待第二天天明,林云霜便告知族人,那个年轻的女族人便是林氏第二代当家人,并改名为——林锦笙。”
小笙和眼镜仔静静地听着林子雨的叙述。德佩斯则是打开了手环上的资料库,从中翻找着什么,当林子雨说到林云霜让一个女族人成为了第二代当家人,并命名为林锦笙时,德佩斯的目光停留在了资料库的某一页上。
“五镜固魂术。”德佩斯轻轻地念出了五个字。
“不愧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特工Bee,竟然仅凭这点信息就猜出了五镜固魂术!”
“过奖。”德佩斯淡然地回了一句,在看到小笙和眼镜仔一脸懵逼后,便将资料呈现在了半空当中,“相传中国有个皇帝,想要长命百岁,便派人去寻长生不老的法子,随后他手下的官员认识了一个老道士,那老道士告诉官员想要长生不老,只需要换个肉身即可,而这个换取肉身的方法便是五镜固魂术。”
半空中,资料上演示着如此的画面:一个人死去,一缕魂魄从身体中飘出,只见那缕魂魄嗖的一下又钻进了另一人的身体之后,那人便坐在了五个镜子当中,此时一轮圆月挂在上头,等待圆月落下,太阳升起,那人才站起身来。
“身死入魂,禁魄占体,然后以天地人神鬼五镜移月精强魂固身。”看着空中演示的画面,林子雨继续说道。“林云霜就是用这个方法,复活了林锦笙。”
听到这里,小笙便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林氏家族中的林锦笙,一直是那个时候的林锦笙?”
林子雨点了点头。
“我的天,那这个林锦笙起码得几千岁了吧!”眼镜仔一脸不可思议地惊呼道。
“可这和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
桌上的茶壶已空,小笙起身重新沏了一壶,然后给每个人都续了茶。小笙的这番细心,让林子雨有些改了观,她对着茶杯吹了吹气,茗了一口,语气稍作柔弱地说道。
“因为你的父亲。”
“父亲?”
“这话还得回到林云霜复活林锦笙那会儿说起。”
这复活后的林锦笙,一开始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且不说这容貌、身形都换了,在得知是占据了她人的肉身后,林锦笙百般不愿意,硬是要自己的母亲林云霜将身体还给人家,林云霜自然是不允的,她只得耐心劝导着林锦笙,撒谎说这身子原本的主人也是死去了的,这才让林锦笙好过了点。
然而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没过几天林锦笙便开始思念起自己的丈夫来,可任她如何询问,林云霜闭口不提,直到林锦笙以死相逼,林云霜才道出事情原委。只是这林云霜万不可能将实话告诉给林锦笙,于是她又编了谎,说林锦笙的丈夫在她死后便已离去,自此下落不明了。
这个谎直到林云霜去世也未曾被拆穿。
爱痴了的林锦笙思念成灾,她在林云霜死后便开始了漫漫寻夫之路,而这一找,便找了几生几世,一直找到现在。
“中国的古话是说人死便入了轮回,然后重新投胎,重新开始。林锦笙靠着五镜固魂术脱离了轮回,在人世间不停地寻找着她丈夫的转世。”
“......”
“梵子墨,梵亦水,梵舜,梵轩,梵皓天,梵炎阳,梵城......梵达。”林子雨念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梵子墨是最初那个,林锦笙在找到梵子墨的转世后,无论对方名字叫什么,她都会称之为'子墨'。”
“好可怕的执念。”
是的,可怕的执念。一开始的林锦笙或许是真的因为深爱着梵子墨,所以才想心心念念地去寻找他,然而时间久了,当林锦笙明白了梵子墨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后,这份念想就开始变味,她执着地找了一世又一世,浑然不顾那一世的梵子墨有着怎样的人生,她只是一味地闯入,霸道地占据,自私地继续着未了的情缘。
“她不知的是,在这后的那些人,早已不是那个和她有缘分的梵子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