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鼠跑了好远,直到江家后山深处,他才停下。
飞猴撇嘴问道:“你要说什么随便找个地方不就行了,跑这么远想干什么?”
黑鼠不答,拿出江梦海曾交给他的“欺诈者”玉牌,把玉牌翻过来,无字的一面朝上,一个奇异的符号似有似无的闪烁其中,如同幼鸟破壳的样子,又如新芽破土的景象。
“刚才,我刚进屋时这玉牌就开始震动,等我抱着婴儿时,玉牌甚至开始发热,死猴子,你怎么看?”
飞猴接过玉牌,玉牌尚有余温,那个符号随着温度的降低也渐渐消失。他取出自己的玉牌,与之对比,发现不管是大小、厚薄、颜色还是纹路,都一模一样。而自己的玉牌带在身上好多年了,自己再熟悉不过,并没有出现过这个情况。
飞猴怀疑是不是温度导致的,于是他使用自己的火灵气去炙烤两枚玉牌,却遗憾的发现,别说自己的玉牌没有任何反应,就连“欺诈者”玉牌也不再出现符号,这登时打击了飞猴对自己智力的自信。
看着旁边一脸平静的黑鼠,他知道后者肯定在偷着笑,气道:“你早就知道了吧,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黑鼠伸出两根手指,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我去你妈的!”
飞猴甩过去一个火球,黑鼠则带起一大片雾气挡在身前,只听“嗤”的一声,火球与雾气抵消,只留下一缕白烟。
“好了,说正事。”黑鼠收起了玩笑的脸色,盘膝坐下,指着面前那片草地,示意飞猴也坐下。
飞猴大剌剌的坐下,说道:“我不擅长动脑子,你说,我听。”然后就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兰昭当年扩大成员招收,其目的是什么,你也听说过吧。”
而飞猴只是瞪着大眼睛盯着黑鼠,不发一言。
黑鼠白了他一眼,故意慢腾腾的说道:“据曲长老所说,他招募的这么多成员,都有一种特殊的血脉,而兰昭就是在收集这种精血……”
“这种血脉据说是远古大能流传下来的获得一滴就能起到洗筋伐髓的作用获得全部就能拥有堪比大能的力量我们就是冲着这个才加入的千面会,好了你快说关键点吧!”
飞猴见黑鼠说的不紧不慢,而且一直在说废话,他性子急,忍不住,便一口气把他后面的话都说了。
黑鼠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想想,创立千面会的人可是原龙海阁长老,虽然被兰昭发现后灭了口,但他所铸造的这些玉牌可是秘密不少。我就猜,这上面的字肯定有些含义。那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下,每块玉牌可能都指引着一条血脉,而今天,‘欺诈者’玉牌又对婴儿产生了反应,那么这个婴儿就有可能拥有代号为‘欺诈者’的血脉!”
飞猴听完此话,骨碌一下站起来,带着兴奋却又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我们等了这么多年,到今天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黑鼠也站起来,满脸笑意,说道:“我们不用去等着去分长老们剩下的残羹冷炙了,这次,我们可以自己取精血。”
“哇,这可太棒了。可是,我们该怎么取,何时取呢?”
飞猴此话一出,便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显然,长老们为了防止手下吃独食,获取精血的方法并没有告诉他们。
一阵凉风徐徐吹过,两人又颓然坐下,互相恨恨的盯着。飞猴因黑鼠给了他希望,却没有实现希望的途径而感到受到了戏耍;黑鼠则因满腔热血被飞猴一句话浇灭而感到气愤。两人此刻都想揍对方一顿。
互相对视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没有动手,黑鼠提出,再回去看看,说不定有转机。
飞猴拍手称赞,说实话,几分钟不见,他竟有点想念那个婴儿。
于是两人又偷偷摸进隔间,婴儿的母亲刚刚离开,婴儿还没睡,此时她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床边两个丑八怪,嘴角浮现出两个浅浅梨窝,竟然笑了起来。
“喂喂,你看,她笑了耶,她笑了,她笑了。”飞猴拍着黑鼠胳膊,激动的手舞足蹈。
说完他也对着婴儿露出一个吓人的笑容,一口黄牙晃来晃去,脸上的褶子叠成一起,那眼睛被挤在中间,十分滑稽。
黑鼠也在看婴儿,但他那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精致的物品。她打量着婴儿全身,手里捏着玉牌,感受着那温度,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狂热。
但他马上被飞猴给拍醒,被指责道:“这娃娃要你抱,你看不见吗?”
他这才注意到婴儿正向自己挥舞着双臂,眼中满是渴望。
黑鼠心中流过一抹自责,但手心玉牌那炽热的温度却又坚定了他的想法,带着狰狞的面庞,他一把推倒飞猴,用着平时绝无可能出现的嘶哑声音喊道:“你在干什么!你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加入千面会的?你忘了恩师是怎么死的了吗?取了这娃娃的精血,我们就能报仇!我们吃这么多年苦,如今好容易有了结果,你想让我们的努力都白费吗?”
黑鼠的声音刺耳难听,一时震的飞猴僵在地上,但那样大的声音同时也吓坏了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响起,在狭小的隔间内不断回响。
反应过来的飞猴双眉一蹙,腾的站起来,反手也推了黑鼠一下,吼道:“于是你就想打这孩子的主意?你还是人吗?活这么大年纪,都活到狗上去了。不,狗都不会对幼崽动手,你就是个疯子!”
黑鼠脸上浮出一层黑气,反驳道:“当年那个杀伐果断的火猴子去哪了?现在你的怜悯心就这么廉价吗?这孩子的命就是命,那咱们师父呢?你对得起他吗?”
啪!
飞猴再难忍受内心的气愤,一巴掌拍在黑鼠脸上,骂道:“相处这么久,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我不想跟你多争辩,但你要是对这婴儿不利,你我之间,一刀两断!”
一时间,两人咬牙切齿的对视着,隔间内只余下越来越大的婴儿哭喊声。
黑鼠良心的谴责与复仇的决意在他心中拧成一团,心里越发的烦躁,再也忍耐不住婴儿烦人的啼哭,灵气运转,黑雾爪迅速将婴儿抓到面前。婴儿稚嫩可爱的小脸与黑鼠惨白而狰狞的面庞形成极大的视觉冲击,只听黑鼠大吼一声:“别哭了!”也不知婴儿是被他吓到了还是真听懂了,哭声戛然而止,只瞪着一双澄澈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杂质,仿佛看一眼就能洗涤灵魂。
“你想干什么!”飞猴慌了,黑鼠的灵术太过诡异,他也没反应过来,而此时婴儿已在黑鼠的黑雾爪中,只消他轻轻一用力,婴儿必会死无全尸。
局面再次僵持住,黑鼠不敢轻易对婴儿下手,飞猴则更不敢作何举动。
精血还未取到,黑鼠毕竟不敢对婴儿怎样,因此这黑雾爪只用了很小的力,生怕伤到了她。
在黑鼠没有催动黑雾爪力量的时候,婴儿就如躺在棉花中一样,而此时房间又十分安静,婴儿不识这冰冷的气氛,只觉得十分舒服,并不哭闹。
飞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救下婴儿,在两人对峙时,他就暗暗催动着灵气,拼着灵魂灼烧的痛苦,他在体内积攒着创成灵术“摧心炎”的能量。
黑鼠心中早就杂乱不堪,尽管眼看着飞猴那般痛苦的模样,也无心去猜测原因,只当是对方因婴儿性命岌岌可危而紧张。
待飞猴感觉灵术能量已经足够多时,身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服,长久保持完全不动的姿势也致使他肌肉有些僵硬。但他不想再等了,大喝一声,,“摧心炎”分成两道自左右两臂向黑鼠轰击而去,而正好避开了婴儿。
黑鼠大吃一惊,被飞猴突然发难搞的手忙脚乱,黑雾爪迅速消散。来不及管婴儿,他立时闪身躲避,但毕竟飞猴属于偷袭,黑鼠已没有反应时间,于是被将近七成的“摧心炎”轰了个正着。
摧心炎带来的灼烧灵魂的痛楚在瞬间就冲破了黑鼠的心里防线,痛苦的声音不自主的发出。但在痛苦中,各种感官却出奇的敏感,他看到了婴儿在缓缓的落地,而在后面,飞猴正奔过来,拼命的想要接住婴儿。
不知怎的,黑鼠伸出了一只手,抢先把婴儿接住,而另一只手已按在了婴儿天灵盖处。
他自己并没有想这样做,只是下意识的抢过孩子,日后他回想起这天的情景,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有如此的反应速度。
婴儿再次受制,飞猴的脚步登时顿住,又渐渐后退,他如何能想到黑鼠中了一记满的摧心炎,还能抢过婴儿。
灵魂受到摧心炎的不断灼烧,心中的矛盾便越发的激化且不受控制,一时冲动的想要扭下婴儿的头颅,一时心软想要就此放弃。黑鼠渐渐产生了某种幻觉,某些声音如洪水涌入脑中,眼前的景色有些不真实了,他看到了有什么在崩塌,又有什么在重建,那些以前梦中的场景频频闪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色凭空旋转,在那七彩的漩涡里,他渐渐迷茫下去。
“喂喂,你听不见吗?”不知何时,飞猴的眼睛已满是泪水,声音也变得呜咽起来,“她在叫你爸爸!你听不见吗!”
一切的声音以及幻境刹那间收回到一个奇点,眼睛,耳朵立时清明起来,透过扭曲的灵魂火焰,面前的,是一个纯净的生灵,此刻的感觉,他终身难忘。
“巴……巴……”
婴儿用那澄澈的眼睛盯着黑鼠,小嘴努力的张着,模糊但又美妙的声音生发出来,深深刺激了黑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摧心炎腾然而上,黑鼠的灵魂完全成为了一个火炬,内心的邪恶渐渐被净化,复苏的良知、怜悯重新在他的眼中燃起,不觉间,一行清泪自其中流了出来。
黑鼠的手无力的垂下,心灵的失守让他再也无法抵抗摧心炎,终是沉沉的睡去。
……
啪嗒。
玉牌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