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老常做饭的手艺可是一绝，正好今天是周六，他应该在饭店里帮忙。”老山的车还没在卡那兹道馆的停车场停稳，阿离就催着千代子下车，快到12点半了，两人早已饥肠辘辘，推辞掉了佐藤三江的山珍海味后，阿离现在格外期待常百川的家常小炒。
“二少爷，要不要我派人去和杜馆主说一下？”老山锁好了车，匆匆赶上横穿过马路的阿离问道，四个保镖远远近近围成个圈，把阿离围在中间。
“不用不用，我和杜娟姐都说好了，下午2点半再去。咱先吃饭，兄弟们也来。”
常家饭店是学院路南边比较大的饭店，自从得知了这是常百川家开的以后，阿离等人来这里吃过好几顿饭了。踏上店门口的台阶时，不知是不是阿离的错觉，好像他们一过马路，路这边就有几个人往反方向走了。推开店门，中午吃饭的客人还没有完全散去，几个服务员正在收拾桌子。阿离和千代子在一桌坐下，又安排了保镖们在另一桌，一抬头，便见那位看板娘妹子在前台放了电话，走了过来，有些惊喜地喊了声：“阿离，你来了！”
妹子叫常有容，是老常的妹妹，和阿离一样十五岁。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阿离完全是脱口而出一句“人如其名”，一开始大家还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有第一个人笑出了声，接二连三的笑声响了起来，妹子才恍然大悟，脸瞬间红得跟熟透的虾似的。
“有容……怎么了？”
“乃大呀！”看着千代子不开窍的迷茫小表情，阿离抚额无奈道：“文字游戏说透可就没意思了。”
“哟，阿离来了。”常百川听到妹妹的招呼，百忙之中特地从后厨跑了出来，见阿离对面坐的是佐藤千代子，愣了一愣，然后瞧见另一桌四个五大三粗的黑衣保镖，摸着下巴点头道：“真不愧是陈家二少爷呀，相个亲都这么大排面。”
“相亲？”阿离被常百川酸溜溜的讽刺搞得一头雾水，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前几天自己跟他说过佐藤家有意联姻，于是笑道：“误会啦！哪有什么相亲，我们刚从佐藤电子厂回来。”
“直接见家长了？”
阿离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笑骂道：“你小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说烂话的？”
“跟你学的呗。”常百川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说：“我算是发现了，现在啊，正经说话都没人听，非得带点儿情绪才行。”
“咋啦？”
常百川瘪着嘴摇了摇头，转移开话题：“你们大周末的不游山玩水，去工厂干什么？体会民间疾苦？”
“那倒是深有体会。”阿离端着茶杯点头道：“不过主要还是陪我哥去谈生意。”
“哦，历练呗，尽早接触生意场？”
“差不多，不过我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
“唉，还是有钱好啊，能随随便便就说自己没兴趣。”
“行了，别废话，咱点菜吧。”阿离翻开了菜单，递给千代子，“想吃什么？”
“我随便，你点吧。”就又给他推回来了。
“别随便呀，你这一随便，我哪知道该点啥？”阿离嘟嘟囔囔地拿回菜单，看着一列列菜名有些头疼，转而问常百川：“你说……该怎么点？”
“佐藤有什么忌口吗？”
摇了摇头，又问阿离：“你呢？”
“他可没有，他啥都吃。”没等阿离回答，常百川就先把他的底给泄了，一边翻看菜单一边说着：“主菜选黑椒牛柳怎么样？牛柳是今天刚买的，秋叶镇的肯泰罗，味道很正；再加两份东坡肉？”
“嗯，好，老常的东坡肉好吃。”
“素菜做个清炒荷兰豆，清清油；凉菜的话，蓝莓山药？”
“那个……”千代子微微抬起了头，犹豫道：“我山药过敏……”
“换一个，老常，换一个，就……白糖西红柿吧。”
“这算是给我降低工作量吗？”菜单翻到了最后几页，常百川指着糖类说：“要来点汤，还是其它饮料？喝点酒？”
“别，下午我还打道馆战呢。”
“这么早就打？有把握吗？”
“我可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别扯这个了，点个汤。”
“今天的冬瓜竹笋汤我觉得还不错。”
“就这个了，挺好。有老常在，点菜就不用愁了。”阿离嘿嘿笑着，探头去对另一桌的保镖们说：“老山，兄弟们想吃啥你就点，不用跟常百川客气，账我一块儿给你们结了。”
“嚯，二少爷真是豪迈。”
“做你的饭去！”
酒足饭饱后还不到1点半，饭店里的客人大多散了，佐藤千代子由两个保镖送回了学校，阿离则坐在饭桌前休息，没一会儿常百川就来收拾桌子，说着：“中午到活儿可算是干完了。”然后看到千代子的东坡肉只用筷子捅了几下，一口都没动，皱起了眉：“做得不好？”
“她嫌腻。牛柳也没吃几口，说怕辣，最后就吃了荷兰豆和西红柿。”
“那她不早说，多浪费！”常百川扔掉抹布，转身拿碗盛了米饭，一屁股坐到阿离的对面，把椅子晃得嘎吱嘎吱响。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阿离吹着刚刚沏好的滚烫的茶水，漫不经心地问：“你还没吃饭呢？”
“没呢。本来你们之后就没什么客人了，结果又来了外卖的单子，刚做完让沈道玉送去。”常百川嘴里含着米饭，把筷子捅进凉透的东坡肉里，一口吃光，“挺好的呀，真搞不懂这些女生。”
“沈先生送外卖去了？我说怎么一直没见着他呢。”
“找他有事？”
“那倒没有，他不是在佐藤电子厂上夜班吗？我早上去的时候还以为能碰见他，结果你猜那个工厂有多少人？十万呀！这可怎么找！”
“这么多人？”常百川含糊地说着，筷子伸向了剩下的黑椒牛柳。按他的说法，开小饭店的，吃客人的剩菜再正常不过了，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吃，像阿离他们剩下的，老常吃起来就没什么心理压力。
阿离喝着茶水，看常百川在对面大快朵颐，想起来刚刚佐藤千代子的斯文作风，有点想笑。他摇了摇头，和老常随意地聊起来：“你爸妈不在？”
“周末嘛，让他们休息休息，我来管着就行。”
“那你岂不是很辛苦？我看你家店今天生意不错啊。”
“还行吧，也就这几天，这不月底了吗？大家都来消费消费配给额，不然月初清零可就亏了。”
“你们家现在还做外卖？”
“是，外卖赚钱啊，销售量比堂食都大。而且外卖这边有沈道玉帮忙管着，我也没多出什么力，也谈不上辛苦。”
“沈先生还会管外卖？”
“嗯，他先要了这几年的账单看，统计出了客人常点的，用这些菜搞了个满减优惠，点够多少钱就能打折，结果菜价全是他算好的，一共就那么几种组合，只要先把半成品准备好，做起来很快的。”
把阿离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营销策略有意思。”
“一开始我还担心卖的种类少了，但这半个月下来，销量反倒上去了，毕竟打折了嘛。”老常吃完了饭，也不太想收拾，就把碗筷扔在桌子上，坐在那儿和阿离聊着：“他还说应该建一个外卖网站，设计个手机软件，把做外卖的商家都集中在一起，就跟百货商场一样可以供人挑选，然后这个网站再统一雇一批人送外卖，能大大降低成本。”
“这方案得让我哥听听。”阿离笑道：“说不定还真能给他投资呢！”
常百川摇了摇头，显得并不是很认同，不过没说什么，话题又跳到了阿离身上：“你下午打道馆战？”
阿离点了点头：“两点半过去，跟杜娟姐打。”
“杜老师……还好吧？”
阿离的脸色沉了下来，叹一口气，再喝一口茶水，放下了杯子才说：“赵汉云这厮是要跟我们杠上了，质询会开了三回，下周一还要开第四回，瞧这架势，是非要把杜娟姐拉下去。”
“我听我老师说了，当时讨论生存训练的时候，杜老师只是提个建议，赵副校长也没什么反对意见，怎么到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提意见的是杜娟姐，最后做决定的是海桐校长，赵汉云好不容易逮着个漏洞，怎么可能放过？”
“这件事明明发生在你和菲儿身上，受伤的是你，他就不打算听一听你们的想法？”
“拉倒吧，他还管我们的想法？就先不提他能说出来‘学生的本职就是服从学校的管理’，和‘学校没了你们一样赚钱’这种鬼话，单就说我们的意见，肯定是尽量保护杜娟姐，还能顺了他的心？”
常百川听后长长叹了口气，说：“反正现在学校里有种声音，说杜老师太年轻，当教授服不了众，当年破格聘用也是校长一力操持的。”
阿离的眼皮轻轻一跳，一股阴云笼罩上心头，他问道：“谁传的？”
“还能有谁？赵副校长给自己造势呗。”再叹口气，又说：“反正我老师说了，海桐校长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挺暧昧的，似乎不太想管。现在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导致学校里有些离心。”
阿离点了点头，又问：“你老师是谁呀？”
“王御行教授，集训之后选的，他在开学典礼上代替杜老师讲话。”
阿离“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开学典礼那会儿他还躺在医院里，很可惜没能参加，连集体照都是把他P上去的。不过杜娟姐没能在开学典礼上讲话的事他一早就知道，毕竟那时候她已经在风口浪尖了，海桐校长考虑要避免事态扩大，临时换了王教授。
“不过现在看来杜老师心情还不错，还能跟你打道馆战。”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不管赵汉云再怎么跳，也就是在学校里，道馆的事情，他可影响不了。”
“说到道馆战，阿离，问你个事儿呗。”常百川那张圆圆的胖脸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说：“你跟杜老师这么熟，应该很了解她的战斗习惯吧？”
“你这是取经来啦？”阿离轻声笑了起来，放下茶杯，说道：“这可是内部资料，你就不表示表示？”
“我请你吃饭。”
“你可真是属铁公鸡的！”阿离叉起了腰，笑骂着：“你个开饭店的请我吃饭，能花几个钱？”
“说真的，我要是过了卡那兹道馆，肯定好好办个聚会，到时候把菲儿、亚莎和大宇他们都叫来。”
阿离无奈地长叹一声，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只好说道：“你一个业余训练师，还只有一枚徽章，也见不着杜娟姐，最后不还得和普通的道馆训练师打吗？”
“不一定，说不定是见习训练师。”
“不管怎样，反正是初等难度，规定了是二对二制，你又是专攻草系，打岩石道馆其实没啥难的。”
“那你就说说他们普遍是咋打的。”
“杜娟姐当了三年道馆主，她的风格对道馆的影响很大，用她自己的话说，岩石也有无穷变化，或者你理解成‘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也行。”
“我倒是知道杜老师强调灵活多变，战术往往随形势变化而调整。”
“就是这个意思，她手下的训练师都是学她，比如你见到一只小拳石，以为它速度很慢，派上木守宫就能放风筝，结果人家一个陀螺球转死你；等你为了防陀螺球换上慢速的宝可梦。人说不定打磨岩石提速接着滚动了。总之，脑袋不要太死板，那些以为岩石系都是物防高特防低用水系草系就能闭着眼打的没几个不吃亏。”
常百川若有所思地点了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时，突然听到店门打开，传来了一声“老常”，两人一齐探头望去，就见沈道玉一边摘下摩托车头盔，一边走了过来，看到阿离，略带惊讶地说：“阿离？你来吃饭？”
阿离刚一点头，还没等接话，就听见他又对常百川说：“老常，那几个人还在外面呢！”
“还不走？”
“我刚刚看见躲在巷子那边，我也不敢上去呀！”
“怎么了？”见常百川愁眉不展一脸烦躁的样子，阿离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他猛摇了几下头，想了想，还是主动解释道：“就几个小混混。”
阿离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知道事情绝不是几个小混混那么简单，就等常百川开口。
果然，常百川在肚子里组织了一番语言，抬起头对阿离说：“年初这一带黑帮火并，有个叫黑田组的帮派赢了。其实对我们来说没太大区别，换一帮人收保护费而已，只是黑田组说因为帮派火并损失很大，把保护费提了不少。上个月我在集训不知道这事儿，这个月得知对方的要求，觉得有点过分了。”
阿离今天眼皮老是在跳，现在听了老常的话，左眼皮更是跳个不停，心里头的阴云也越来越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中，这种预感之强，让他的胸口都揪得发紧，他说道：“在道馆眼前收保护费？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
“都是常事了，市区里就这样。”
“他们提了什么要求？”阿离的身体往前靠了靠，见沈道玉也已经走到两人的身旁了，而常百川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很是为难，所以这句话其实是对沈道玉问的。
“那个混混小头目给了老常两个方案。”常百川难以启齿说不出口，沈道玉却没什么顾虑，向阿离解释着：“第一种是比以前高出一半的保护费，而第二种方案，他们不要保护费，但要常有容做他女朋友。”
阿离啪地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大骂一句：“岂有此理！”老山见状马上站了起来，走到阿离身边，弯腰问他：“二少爷，要不要我去帮常先生说说？”
“嗯，你去吧。”
“哎，别别别！”眼见着老山就要叫上保镖打架，常百川滕地一下站起来，挡在老山前面，“石大哥，别，先别，咱先坐下，别激动。”又回头朝阿离说：“阿离，这个事儿没那么严重，不用，真不用……”
“老常，有人替你出头你还不乐意？”
“不是，阿离，你听我说，我呢，肯定不会让妹妹受委屈，不过是出点钱的事，没那么严重，这其实也就是他们要钱的把戏，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要是跟他们打起来，那就麻烦了，以后他们非得报复我家。而且呀，就算你把那几个小混混打服了，不收保护费了，可这条街上别人都交了，你让左邻右舍怎么看我们？我们这饭店还开不开了？生意还咋做呀？”
“你这什么逻辑！”阿离听了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一拳头把这胖子锤醒：“就因为别人都受欺负了，都没反抗，所以你也不反抗，你也由着人家欺负？你今天让一城，明天让一池，你准备退到哪去？”
“阿离，我们不像你陈家，家大业大有权有势，我们就是小老百姓，能过一天安稳日子就过一天，忍一时，咱风平浪静啊！”
“你刚刚还说觉得他们的要求过分！”
“唉，过分归过分，该忍咱还得忍呀。”
话说到这份上，阿离也就无话可说了，他拿起桌子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口喝下，摇摇头道：“你爱咋咋地吧，我不管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去道馆。”
走到门口，阿离看到常有容怯生生地坐在前台的桌子后面，对于两个人的争吵，她也不知该说什么，阿离冲她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推门出去。
出门后左右望望，果真见到在不远处一条小巷口，三个杀马特发型的小混混站在那里聊天，阿离对老山打了个手势，小声说：“你派个人盯一下，现在杜娟姐麻烦多，这又是道馆对面，近期不要出事。”
“那常先生这边……”
“他既然不让咱出头，那就算了，非得贴上去，还招人烦，等他什么时候主动开口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