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亭牵着马,边走边想,猛然想到他们这个计划有一个漏洞。
就是那支疑兵。
如果秦人不敢主动出击也就罢了。一旦秦国的虎狼之师发现了疑兵牵制的意图,主动打出来。
他们能顶住吗?
我们的人还是太少了。
要是能再多一个靠谱的朋友统率那支疑兵就好了。
可是伏击白起的时刻就要来了。接下来只能集中注意力好好打了。
冯亭头也不回的向北去了。
赵括命令士兵们都躲在白家坡的山坡后。
白家坡是一个小山坳。
赵括自己则亲自翻过山坳顶,走到对面山坡。目光越过山顶,仔细观察。
看不到伏兵。这两万人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素质颇高。大家都埋伏的很好。
白起的奇袭军就要到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奇袭那支奇袭军。赵括又翻过山顶,自己也躲在山坡后。
哦,还有一个事。赵括吩咐亲兵准备狼烟。
不久山坡外传来雄壮的歌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予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亲爱精诚,王于兴师,修我弓弩,与子同志。
秦军步兵伴随着歌声齐步进军。
白起要续写光荣。
他亲自率领秦军的精锐,迂回作战。
他知道翻过白家坡,就走出了山区,随时可能有遭遇战。
虽然探马报告,前方并无埋伏。
白起还是命令秦军进入战备状态,在高昂的战歌中进军。
弓弩,是这支虎狼之师的利爪。白起的这支精锐秦军,有大量的弩手。他们走在队伍的前方。秦军的基本战术是,通过前排弩手密集的第一轮箭雨打击,压制敌人前进的步伐。
大规模的死伤将带来恐慌,使敌人的阵型不敢向前。这种操作在秦将的词典里叫作“射住阵脚”。
戈矛,是这支虎狼之师的牙齿。密密麻麻,闪耀着寒光。他们走在弩手之后,随时准备冲到弩手身前。用枪阵阻挡侥幸冲到阵前的对手。
有的长矛上还串着人头。
其中有一颗人头皱纹斑驳,没有牙齿,明显是车道村的老婆婆。
秦国以人头论军功的制度鼓励这支虎狼之师杀戮。
如果主将默许。他们不介意杀良冒功。他们长矛串着人头行进,好似野兽叼着猎物。
还没到时机,他们还没爬到半山腰。
赵括强压怒火。
我车既攻,我马既同。四牡庞庞,驾言徂东。
四黄既驾,两骖不猗。不失其驰,舍矢如破。萧萧马鸣,悠悠旆旌。
徒御不惊,大庖不盈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展有大成。
较远处传来歌声,有小团的烟尘。那是秦军的骑兵部队。
他们身披轻盈而精致的鱼鳞铠,腰佩短而锋利的佩剑,手持劲弓。只有军旗的护兵仍提着笨重的长戟。
似乎接到了命令。他们改变了路线,不再爬山。而是向北方远去。
没有战车。在山区作战,战车很难施展。白起和赵括都不约而同的舍弃了战车。
冯亭的胡服骑射军的第一个对手将是这些秦国骑兵。
赵括大感欣慰。
胡服骑射军擅长骑射,交马前的射击不会落下风。
一寸长一寸强。
长枪骑兵在与佩剑骑兵对冲时有明显优势。而胡服骑射军这十天练习的正是长枪冲刺。相信能很好的克制秦骑的佩剑。
何况他们有马镫。
再何况秦骑数量也不算多。显然,大部分骑兵被王龁带走,正在驰往长平关。
不必赵括多虑,等待他们的将是廉颇的怒火。
所以现在只要专心考虑怎么打败白起的步兵。
赵括按住宝剑,准备拔出。这把宝剑乃是赵王所赐。
他眼盯着帅旗下白起。
在这段战国历史里的人们,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赵括能打败白起。即使赵括的母亲。
幸而在学校里,还有一个人相信花湘容能胜过苏诗祺。那个人就是吴嘉骑。
不过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赵括用力抓住剑柄。他和他的扮演者都必须证明自己。
秦军已经走到了白家坡的半山腰。机会来了。
点起狼烟。
赵括吩咐下去。按照之前的约定,赵括点起狼烟表示埋伏战打响。
狼烟传递信号比传令兵快。在没有电报、手机的时代大概是最快的了。缺点是必须事先约定狼烟的意义。
同时,赵括拔出宝剑,传令“杀!”
赵军开始翻山,一齐冲锋。这种毫无协同光凭一腔热血的猪突冲锋方式,的确很适合赵军的特点。
不过赵括相信,冯亭教给自己的布置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这种无脑冲锋的威力。
突然传来的杀声并没有使白起惊慌。
很快命令一级级传达下去了。统率前排的弩手的校尉传令“正前方900步,仰角70度,闻鼓射击。??”
“全线预备。”
弓弩高高仰起。弩手们确认了射角,并深深吸了一口气。
战鼓响。
“全线预备”秦军突然如暴雷般复诵射击口令:”风,风,风”。
蝗灾一般的箭雨伴随着万人咆啸,从天而降。
秦弩所射出的三棱六槽铜矢,每个重达100克,在加速度助威之后,几乎可以贯穿当时的所有铠甲。
据说中古时代在贵族骑士的要求下教庭以宗教力量宣布用弩是一种罪行。因为弩可以轻易贯穿骑士的昂贵铠甲,不管是平射还是曲射。
然而,能射穿铠甲的秦弩射不穿山。
再锐利的铜矢也无法贯穿白家坡的斜面。
赵军在斜面背后。
平射的铜矢显然会扎在山坡上。
而抛射的铜矢,因为射击死角的缘故,大部分都将撒落在赵军的身后。
冯亭精心布置的冲锋叫作反斜面战术。
这种战术曾在滑铁卢大放异彩。被威灵顿公爵用来规避拿破仑皇帝那称霸欧陆的炮火。
也曾在高丽助彭大将军再一次横刀立马。顶住了联合国军不惜重金的轰炸。
现在它将帮助赵括的军队以极小的代价向前推进700步。
秦弩调整射击,再次射击。暴雷般的射击口令:”风,风,风”却渐渐被赵军的“杀”声盖过。
无法造成有效杀伤,弩手们气势弱了。
很快,只付出少量伤亡的代价下,赵国的勇士们向前冲了700步。登上了白家坡的山顶。
在冯亭的设想中,此时他们距离半坡的秦军只有大约百步的距离。
接下来,需要的是直面最后一轮秦弩的劈面射击。凭借着勇气和一些运气,冲到秦军阵前,白刃相交。
赵括摸了摸胸前的项链,接下来需要一点上天的眷顾了。
诚然秦弩只有一轮射击的机会。
这一轮射击发出的箭矢也绝不会因为他是穿越者而箭下留情。
“嗖”,正在他走神间。赵括的脸上感到一丝凉意。他用手一摸,血。
一支铜矢擦着他的颧骨划过。在他的国字脸上留下了一条划痕。
“我没死!我没死!”这就是好运气,这就是上苍的眷顾。
“冲啊,受命于天,诛杀白起,就在此刻。”赵括拔剑高呼,发足狂奔。
有一批赵国勇者倒下了。但是更多的人冲到了秦国弩手前。
卑鄙的弩手,依靠廉价的铜矢和短期的训练,射杀长年习武身着昂贵铠甲的勇士。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扣一下扳机,就轻易抹杀我们数十年的努力!
这种不公平感使赵国将士们战意更为高涨。与其说是在战斗,不如说是在与这种不公的命运抗争。与其说是在杀戮,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倒下的战友复仇。
弩手们疏于搏击,很快大批倒在了赵国勇士的剑下。
这时候他们身后的长枪线列冲了上来,试图阻挡赵军滚石一般的攻势。
到平地上去!快退到平地!
校尉们疯狂的传达白起的将令。
不愧是白起,临机应变。一旦秦军的弩手们退到平地上。暴露在山坡前的赵军不能再躲在山峰后规避箭雨。
他们将如同悬挂着的靶子。
他们的生命将被秦弩予取予夺。
快点冲破枪阵的封锁啊!
赵括心里着急。
他们站在山坡上,秦军的枪阵站在山坡下,这叫居高临下。
他们使用刀剑,专门克制秦人的戈矛,这叫兵种压制。
本来秦军应该一触即溃,望风披靡才对。
可是赵括低估了老秦人悍不畏死,死战不退的疯狂!
对本是奴隶的人们来说,死亡不过是一种解脱。
而生还,却能依靠军功,循着商鞅制定的二十等军功爵制度,摆脱奴隶的身份,成为贵族!
正是在这样一种貌似稳赚不赔的梦想激励下,这些手持戈矛的老秦人,寸步不退。
他们腰间悬挂着作为战利品的人头。
他们服色纯黑。
他们有的干脆赤膊作战。
他们不断倒下。
他们倒下了依然用最后一丝力气杀戮。
他们如同死神。
他们即使倒下也依然令人胆寒战栗。
赵军占据上风,秦军的长枪兵不断倒下。可是赵国人却依然无法完全冲破他们的封锁。似乎死去的秦人的尸体都可以垒成高墙,阻挡赵国人前进的步伐。
而远方,弩手们已经退到了平地。
“全线预备!”令赵括绝望的口令响起。
他摸着项链,好像摸着自己这颗人头。
这颗人头可不能这样落地了。
哎,溜回去吧。
成均,终究还是离我太遥远。
马蹄声!听到了马蹄声!赵括竖起耳朵,揉了揉眼睛。
只见秦军弩手的方阵后方出现了一团烟尘。是大批骑兵!
是冯亭!必须是冯亭。赵括心里祈祷。
显然两国的骑兵经历过长时间殊死搏杀。直到现在,胜利的一方才姗姗来迟。
如果这团烟尘是秦国的骑兵,我们就连逃都逃不了了。
秦人的铁蹄将如同末世的车轮,碾过我们的尸体。
如果是冯亭的胡服骑射军,那这场仗还有希望。
秦弩们似乎对身后的骑兵不为所动。
是秦国骑兵?
怎么可能?难道马镫也无法阻挡秦国人的杀戮吗?
赵括摸着项链,进入随身系统。
“是否返回?请确认。”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
山下的烟尘中传来大吼。“诛杀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