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了汉口,他们在底舱,哪知道到没到啊!,听到了嘈杂的喧闹声;老何就上去探望,见船已经停靠了码头,大家都在争先恐后地往栈桥上涌,那码头向上去的一坡石梯、都爬满了人;回到底舱,又待了一会儿,等听不到那些大呼小叫的喧闹声了,老何才和老赵领着四个伢,走出船舱。
老何挑的是箩筐,他把两个小的伢、放在箩筐里挑着,虽然才几十斤重,但上码头的那坡石梯、感到还是很吃力,老赵背着背篼,杵着打狗棍,两个大点儿的伢,一边一个,拉走他的衣襟跟着;老赵上到了沿江大道,就朝人少的街对面走。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街对面、梧桐树下站了一群人,前边儿站着的正是、船上遭遇的姨娘、小姐和少爷。
少爷捂着嘴,只见小姐向前面走了一步,指着老赵、和后面跟着上来的老何,指指点点的。
老何见老赵停了脚步,走到他身后问:‘怎么啦?,快到家了…’。老赵说:‘麻烦来了,你看街对面,少爷小姐,在这里等着我们呢!,快把小孩放下,操起扁担’。
在旁边的另一棵梧桐树下,站着老何的小妹,挺着肚子的何青梅,他带了两个人,正向老赵他们招手呢;老赵叫小孩些,快躲到那边的梧桐树下去,四个伢就朝那边儿满脸堆着笑的姑姑跑了过去。
老何说:‘来的这几个家伙很壮实,块大,抡棍子你抡不过他们,只戳他肚子下身,把棍子当枪使,来!扁担长点儿’。老何就用扁担把打狗棍换了回来。
老赵向前跨了两步,迎了上去,还是老套路,侧身弓步,像端枪一样,端着扁担。
两个壮汉冲过来,把棍子举得高高的,就劈头盖脸地朝老赵砸下来,老赵迅速向右跨步,用力去挡住右边的棍子,棍子被挡开了,順着他的扁担砸到了地上,他只觉得、全身一震,整个手臂都麻了。
左边的棍子躲不开、顺着后背,挂了一下屁股、打了下去,只觉地面一震。老何赶快到左边,趁那棍子还未举起,对着那壮汉就是一棍子,左边这壮汉、看棍子打将下来,来不及进退,只好转过身去准备挨打,‘啪’的一棍子打在后背,他哼都没哼出声来,就趴在了地上,他还想爬起来跑,刚把屁股撅起来,老何又是一棍子打在背上,他就彻底趴下,再也不能动弹。
这边儿老赵屁股挨了一棍子,还不碍大事,右边的壮汉已到了跟前,他迅速把左脚收回,准备出右脚,推右手进行侧击,他向左一扭腰,右手使足了劲儿,把扁担头向前上方一推,正打在壮汉的脸上,破了相,流了血,这壮汉便丢了棍子,捂着脸跑了。
一个趴下装死,一个跑了,树下的少爷和小姐还不死心,又叫剩下的三人上;这三个人,见两个农夫功夫了得,心就虚了,没有上一拨威武。
老何看老赵腿不利索,就叫老赵跟在后边,自己来打头阵;他把打狗棍一端,当枪来使,他对老赵说:‘我打边儿上的,你注意掩护我,我打右边的,你就迅速移到我的左边’。
说时迟那时快,三个壮汉已冲到了老何面前,他看右边离得近,就迅速提起右脚,向前跨了一大步,同时右手迅速握住棍子的后端,向前戳去,直指右边壮汉的下身。
来得太快了,来不及躲闪,只听右边的壮汉大叫一声,‘哎呦!’,丢下杠子,双手捂着下身,大呼小叫地在那里打转转。
老赵不等老何再出手,就直冲上去,那两个壮汉见势不妙,撒腿就跑,追到梧桐树下,眼看快追上了,还是腿不争气,一失脚、自己掼了一跤。
少爷、小姐忙喊,‘他摔倒了’。这两个逃跑的壮汉,马上折转身来,高举着杠子就要打;老赵摔倒了,他心里明白,这些家伙不会放过他,他就地一滚,马上仰躺着,紧握扁担,准备迎战。
这时老何飞奔过来,抢在两个壮汉之前,把棍子打将过去,两个壮汉像是见了阎王,好汉不吃眼前亏,扭头就跑了;少爷和小姐吓得傻了眼,老何见了,扬起棍子,一人给了一棍,都趴在那里了。
老何连忙扶起老赵,去找小孩,到了梧桐树下,两人傻了眼,小孩不见了,顿时、那脸就唰的一下、全白了;正在焦急,走来两个人说:‘小孩叫二姐弄走了’。老赵这时才想起,挺着肚子的何青梅。
二人忙叫来黄包车,带上箩筐,背篼回去;老何心急,叫黄包车先跑起来,他还是多长了一个心眼,叫沿江汉路人多的地方走,到单洞门;这时,那个挨了打的小姐她家的丫头追了上来,拉着黄包车说:大哥救我,我要是回去就没命了’。
跑了一阵儿,遇到黄包车,老何叫丫头坐黄包车跟在后头。
到了单洞门,老何看没有车子跟踪,才叫到双洞门去,几辆黄包车、绕着巷子走到了药铺,老何和老赵进到屋里,四个伢就扑过来,叫爹喊娘地哭着,青梅爸拿出点心来哄小伢,这才压住惊,收住了哭声。
青山妈见到了青山和两个孙子,先是一阵高兴,后又哭了起来,她数落着:‘我的儿呀、我的孙儿啊!你们好苦啊!’。青梅生气了,她说:‘不来妳想,成天哭哭啼啼的,回来了妳还哭’。老太太被镇住了,收住了哭声,她从玻璃罐里,拿出糖块儿来分发,青山对老爸说:‘我们都有伤,拿点药来擦擦’。
老何直埋怨老赵:‘你腿不好,还追么事嘛!,多危险呀!,如那棍子砸在头上,你那脑袋还不开花?’。老赵说:‘你也是的,那少爷,小姐吓吓就行啦!,你还真打,我看非打断他几根肋骨’。老何说;‘你呀!,心太软,好人坏人分不清,后面那一大帮子人,就是他们唆使指挥的’。
这时、青山爸拿来了药,青山叫青海躺在长凳上,撩起衣服,见他满身是伤疤,青山妈又哭了起来,青梅马上扶她走了;青山爸看了青海的伤,大吃一惊,‘哎呀!这么重啊!,从腰到屁股红肿一大块’。他问:‘怎么打的?’。
青海说:‘棍子顺着后腰打下去的’。青山爸说:‘是刮了一下,多重呀!,打到头上,头要开花,打到腰上,腰要打断’。
他先搽药酒,再敷百宝丹;青山爸说:‘腿不好,再看看腿!’。青海说:‘不用看了,十多年前、国军送我两颗子弹,钻了四个眼儿,不用看了’。
青山爸又来给青山看伤,青山撩起衣服,解开钱袋,身上也是红一块、紫一块的,腰侧也有一大块红肿,青山爸说:‘如果没有这个钱袋子、和里头的银元,你这肉都要被撕扯掉一块,如果打在腰上,腰就得断’。还是搽药酒,敷白宝丹。青海问:‘你们这里百宝丹好买?’。
青海爸说:‘市面上看不到,还不是王掌柜有本事,不说百宝丹,就是国外刚出的盘尼西林,人家都能弄来,真是个能人,山里要药,都是通过他呢!’。青海问:‘山里?’。青山爸说:‘就是大别山的新四军,他们这两位就是转运站的同志’。
青山爸转过头来,对那两位同志说:‘小张,小陆,你们在那里也不帮帮手’。
壮实一点的是小张,高一点儿的是小陆,小张说:‘领导说了,不许惹事儿’。青山爸说:‘人都打成这样了,你们还见死不救,出去了一二十年,全身都是伤’。青山爸看到儿子满身的伤疤,眼睛都湿润了;小陆说:‘领导说了,哪能违反,和领导不一条心,就要犯错误’。
听了这句话,青山很气愤,他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领了君命,在外执行,要根据具体情况,灵活机智去完成;保护群众,是我们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队伍里、每一个同志的责任’。
老赵有些生气,他说:‘如果何青梅在外被人打了,你就看着她挨打,就没有一点同情之心,你们就知道听领导的’。
小张说:‘当然听领导的,这样才不会犯错误’。老赵说:‘听领导的话没错,如果领导的指示、脱离了实际,你还抱着领导的指示不放,那就不对了;今天的情况来得很突然,谁也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打这两个身上有伤的农民,你们却无动于衷,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青山说:‘听领导的话没错,我们在执行领导的指示时,一定要结合具体情况、加以处置’。青山好像又回到了当团长的时光,要耐心地对战士进行说服教育。
他说:‘过去有句古话,叫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是说、你受领了指示、去执行任务,遇到什么特殊或紧急情况?,你不可能也没必要去请示领导,你有独断处置权利,今天的事情来得很突然,我们没有想到,你们也没有想到,你们的领导不在场,你们就有自行处置的权利,确定帮还是不帮?;我们是革命的队伍,是人民的子弟兵,当人民群众处于危难之时,拯救他们,是我们的责任’。
老赵说:‘领导的指示,脱离了实际,没有结合当时的具体情况,你机械地去执行,必然达不到目的,使革命事业受到损失,这是对革命不负责任’。小陆说:‘外边情况复杂,不像我们在山里那样简单,所以我们坚信领导,不怀疑领导,和領导保持一至’。
何青梅在楼上,听到下面的争执,她下到楼梯上说:‘争么事嘛!,以任务为重,听领导的有什么错?’。何青山马上说:‘是、没有错,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这是原则,实际上情况很复杂,是千种情,万般事,如果你觉得领导脱离了实际,就应该提出来,不要一错到底,如果遇到了突然情况,来不及请示了,你要独断专行,决定帮还是不帮,我们是革命的队伍,是工农的子弟兵,为工农谋利益、是我们的使命;见到群众有苦难,一定要全力救助;你们去接人,如果我们被打死了,你是去接人呢?、还是去收尸呀!’。
青海说:现在RB人快走完了,国民党还没有完全接收,实际上现在是三不管,你们的使命就要结束了,对你们的工作没有任何影响,见到两个农民挨打,你们确无动于衷,我们身上都是垒垒伤痕,这就是参加革命的代价,不要说亲情,就是不认识的人,出于义愤、出于同情和怜悯,也要塔一把手!’。
何青梅说:‘哥!听领导的不会错,任何时候,都要把上级的嘱咐放在前头,你不要去想领导是否正确,而是要想、如何完成任务?’。何青山难得有演讲的机会,今天碰到了,他就放开讲:‘从大的面儿上说,中国的革命,马列主义必须和中国实际相结合,具体工作中,完成上级的命令指示,必须和当前的具体情况相结合…’。
何青梅涨红了脸,大哥不留情面,没有把这个、当了几年兵的转运站站长放在眼里,她说:‘哥!你们出去太久了,还不吸取教训,不听领导的,就要耽误你一辈子’。说完,她就‘咚咚咚’急匆匆地上楼去了;青山听了她这句话,他感到愤怒、悲伤,顿时控制不住自己,那眼泪就涌了出来。
青海看青山满脸泪水,不知如何安慰青山,他也控制不住了,眼泪流了下来,他甩了一把眼泪说:‘我不后悔,我们尽了自己的努力,革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和同情’。
回想起过去,青山和青海都泣不成声,青山爸不知道如何安慰儿子,他噙着眼泪,只拍了一下青山的臂膀就走了。
青海要走,青山说:‘好、不然要气死!’。这时门前来了一辆卡车,鲍有財估计青海快到汉口了,来何家打听一下消息,一进门儿就见到了小舅哥,鲍有财说:‘青海来了!,小孩呢?’。青海对鲍有财介绍站在身后的何青山:‘这是何青山大哥’。
赵青海到后边,对着楼上喊,叫儿子云军、云书下楼来;青山对老爸说:‘我去送青海,你们先吃吧!不要等我’。说完、就领着青海、有財,牵着小孩出了门。
吃饭时,只有青山妈和两个孩子最高兴,老太太终于如愿以偿,接回了孙子,一家人团圆了,老太太真是心满意足;她给孙子不停的夹菜;青梅给小陆小张布置工作,她说:‘现在汉口乱糟糟的,国民党还没有完全接手,是三不管,九点提货,走大路,不用担心,不用管其他事,一心一意地把东西送到下一站’。小陆小张只哼了一声,就埋头吃饭。
十月八日是寒露,按江文华说的日子,老何和老赵、坐着鲍有财修车铺的车子、到码头去接船,在码头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船的踪影,一直等到天快黑了,船终于姗姗而来。江文华见到老赵,他对老何说:‘来晚了点、叫你们等了半天’。
老何问:‘还顺利吧?’。江文华说:‘还顺利’,老赵就叫了几个、等候在码头上扛着扁担的挑夫,跟着文华下船舱去挑桐油,桐油挑上来以后、直接上汽车,一车就拉到了商行。
卸了油,老何和老赵就去结账,一共五十多万圆;老何对纸币没有信心,他不想要纸钱,心里想,回去再和老爸商议;老赵说:‘都没有吃饭呢!,是不是…’。
老何说:‘我心里老想着钱的事儿,把吃饭的事儿忘了’。他问有财:‘哪个饭馆好点?’。有财说:‘只要舍得钱,都可以,前面有个广东饭馆,怎么样?’。老赵说:‘那就去广东饭馆儿吧!’。
进了饭馆,大家都饿了,要了一瓶酒,四人就吃起来;等酒足饭饱,老何对江文华说:‘今天也算是见了面,下次不一定谁来接船,如果没有人来接船,你还要到家里去叫人’。
到了双洞门药铺,老何叫大家都下车来,在家里坐一坐,喝杯茶,主要是让江文华认认门;喝完茶,老何就叫老赵,领江文华到鲍有财家去认门,完了再送江文华回船上去。
老赵他们走后,老何就去找老爸商量钱的事,老爸也犯难,最后决定去问问王掌柜,他要纸币就给纸币,如要大洋,还要找地方换去。
老何和老赵住了十来天,心里惦记着靖南那边,就要回去,两家老太太像商量好了的,很体谅儿子,两头都要顾上,你走可以,把孙子留下来;这一下,老何和老赵都傻了眼,儿子是妈的心头肉,儿子不回去不好交代;老太太一把鼻子一把泪的数落着,非要把孙子留下;这边儿青山爸努力调停,都退一步,带走一个,留下一个;那边青秀两边劝,最后同意留一个。
走的那一天,老赵带走了赵云书,留下了老大赵云军;老何带走了大的何江抗,留下了小的、老二何江战;天一亮,抱着还睡着的孩子、就上了车;留下的都还没有睡醒,就没有惊动,避免出现哭爹喊娘,生离死别的场景。
一路上,老何和老赵、总为这事儿揪心,回去怎么交代呢?,孩子都这么大了,两口子还没有撕破脸闹过。回到家,陈玉珍看只有云书回来,也没有问,等晚上才说这事,玉珍说:‘少了一个,你当我不知道呢!,八岁了,几十斤重呢!我想到了,两个都回来,婆婆不会答应,两个都留下,你回来没法交代,最后两边将就,只回来一个;这也好,你看我这病,顾的大的、顾不了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