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完全遮住了落地窗,让外面都市霓虹光彩照不进半点。昏暗的大厅里,只有角落里冰箱的内置灯在亮着,这意味有人在使用过后,却没有关上这个犹如冰柜般的大物件。
房间的主人,此刻处于那角落的对面,正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冰箱的黄光正好照亮水晶桌上的红酒瓶,以及后边的,坐在红色沙发上的主人半边身子,只是到此,光芒已是微弱。
依稀可见,红酒瓶极其精致的瓶身上,干净的白色包装如此写着:
“Screaming Eagle Cabernet”。
是充满浓烈的艺术气息的英文字体,这名字表明这红酒的名贵十分,这是一瓶6升装的2002年份啸鹰赤霞珠干红葡萄酒,它曾经呆过的酒窖,用的是法国新橡木,不过这些对于主人而言,显然不用了解,也对这个没有丝毫兴趣。
在2030年的今天,这瓶02年的红葡萄酒可是价值数十万美金,而主人却不以为意将留着长指甲的脚搭在了酒上,更人诧异的是,瓶盖的小小面积,竟然十分稳当地承接住了主人的裸足。整个房间十分寂静,隔音效果非常好,在这样安静的地方,主人平稳的呼吸声可闻,只是脸在阴影下,不知道是在沉眠,还是说在想什么。
双手是放在沙发顶上,主人头也靠着,似乎很放松,又似乎绷紧得不动如石雕。
“你还是老样子啊。”
“咚”的一声,紧接着一道女声传来,冰冷异常。主人沙发后的远处,大门大开,光中,站着一名身着白色衬衫,胸前的几个扣子随意散着,衣摆紧紧扎进下身的黑色窄裙,犹如鲸骨勒腰的女性。
金发女郎即便表情有些气急败坏,但还是展现出惊人的美丽。
不是小麦色的肌肤,而是雪白如白霜,只见犹如天鹅的她踢落高跟鞋走进房间,黑丝的赤足踩在松木地板上,发出轻微但让人动耳的摩擦声响。
没有走多远,随后就停下,金发女郎叉着腰,甩了甩鎏金般的头发。
“发信息你也不看,打电话你不接,真就是个新泽西的猎人吗?”
她冷冷说着,上前几步,身后亮白色的白织灯光因为角度变化让她如同穿上银装,“你要是真愧疚,就努力地去补偿,自暴自弃算怎么一回事?”
“还是说,你已经真的堕落到传闻中的那种地步,难不成真要一个千娇百媚的嫩模,那种楚楚可怜,只穿着透视开裆,大码的连体黑丝袜的女孩亲自登门,你才会起来动身,才会从这狗窝里出来,真正看这个世界一眼?”
“我的上帝,我又粗鲁了,又动了禁条……原谅我,亲爱的上帝,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
金发女郎突然有点惶恐。
“我们有爱,我们的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我们信仰爱,我们向往爱,我们的爱会有,也将永不止息。”
吐词快速,金发女郎全程不觉尴尬,念完祷告后,便又继续先前的话题,带着一丝更为冰冷的语气。
“我已经足够关爱了,对你而言或许觉得不够,但是说的已经够多了,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而关于最近,就在刚刚,又有适格者出现了,而且契合率有点高,那一带是如此密集,以至于我们需要再作些调查,并且得改变已有策略,作出新的尝试。”
金发女郎说了很多,她作为高管,又在中国久居,声音动听,词汇量大,中文流利,宛若土生土长的中国女孩。
可女孩言语再怎么灵动好听,女孩的气场还是犹如高岭之花,语气冷如铁刀,配上这高挑的身材,没有男人会选择轻易接近,但是,也不会如主人的那般充耳不闻,置若罔闻。
这是虽然不讨人喜但是惊艳的美丽是你无法忽略的带刺玫瑰,是你不选择喜爱就会因此生出气恼的美女。不过呢,主人这种异类,对玫瑰就像对脚下的红酒,从未试图去了解过。
“……我真的很认真地说,你,真的在听吗?请给我认真地听?”
被这样冷放置,金发女郎忍不住又发出疑问,见主人依旧如死人一般毫无反应,她咬了咬有些厚的嘴唇。
“该死的,真是见鬼了,如果管理员的工作你混账一般,敷衍也就算了,但是公司的计划不能耽搁,公司的财产也不能让你长久这样随性挥霍。”
金发女郎说完,一停顿,两人之间便是继续地沉默。
房间安静到又只剩下了呼吸声,渐渐的,这次多了女人不甘的喘息。
“你!依然不回答吗?原来还是我的一厢情愿,你还真是老样子啊!好,那我就当你默认了,我也坦白了,这次行动由我接管,你!不准插手!否则,别怪我翻脸。”
说着,金发女郎摸了摸墙上,那里挂着一副画,其实她这次来此并不是主要为了来发泄憋敛已久的怒气。
她看着那金色画框中的清丽少女,画纸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没有任何阻疏。看着摸着,金发女郎的怒气消解了几分,语气重新变回刚开始的冰冷,毫无波澜。
“对了,对面目标的血亲有在日本的,所以,我会借助日本分部的力量……”
金发女郎放下如此工作般的叙事说法,便转身,她提起自己的高跟鞋,不过没走出几步就又转过头来,她看向主人,看向冰箱,缓缓补充说道:“到时候,得把你的房间清理出来,给那些日本专员用。”
说完,金发女郎穿上鞋,然后重重关上了铁门,踩着高跟鞋响亮的跺地声离去。金发女郎风急火燎走了,房间又变得寂静幽深。
安静终于回归,就跟主人的平静心情一样,从来不曾远去。
“你对中国还是不太了解啊,我可爱的远方亲戚,不过也不怪你,说到底,终究是一群外来者,一个个自以为是,一个个瞧不起别人。”
过了好一会,突然的缓缓出声,孤独的主人,口中的声音是如此嘶哑,犹如墓地乌鸦起落,模糊到甚至分不清男女性别。
噗通!
只见水晶桌上猛地液体飞溅,散落的碎渣一堆,颗颗块块的表面反射着寒冷的黄光,令人心惊动魄的鲜红液体嘀嗒流下,主人竟然是硬生生用脚碾碎了酒瓶,力气大到沉重的水晶桌都发生了微小的位移,刺耳的摩擦声短暂而高亢,划破静谧。
“无论是盎格鲁—撒克逊人,还是那些家伙,终究会因为自己的自大和狂妄付出代价,一脉相承的本性,终会使之吃苦,让他们明白这问题的严重性。”
自言自语中,主人起身,踩上水晶桌,丝毫不怕那些锋利的碎片。
“我可怜又可悲的远方亲戚,你的把戏无非是改变环境参数,调整数值,流于表面,不断重复刺激,像个小孩子般天真欢喜,摆弄看似新奇的玩具,可那些都是那群家伙已经玩厌的剩下力量。”
主人隔着空间嘲讽着差不多应该已下到地下最底层的金发女郎。随后,主人对着空气,对着一片黑暗,开始哼起歌曲,一首的歌曲。即便主人声音可怕到不堪入耳,由此从小饱受冷眼,对音乐从来就不感冒,但这首在家族里从古时就开始流传,延续至今的歌谣,主人却耳熟常歌,并且异常喜爱着。
这歌曲不是中文,也不是英语,古怪的音调组合在一起,唱者心绪起伏,曲调亦起伏,古老的言语,充满苍凉悲壮的气息。
主人的比周围黑暗还更加漆黑的身影,抖动着,旋即跳下水晶桌,来到落地窗边。窗帘微动,主人在轻抚帘布。
歌谣此时已唱至中段,主人嗓音真的可怖,但当高歌到这种程度时出现了奇怪的变音,似乎是失真,音调高至如此就如同海潮,本来只是类似破风箱的嗓音,如今这般变化,简直令人怀疑是不是人声了。
偌大的房间满是回声,似乎真有海浪,而主人,也似乎真在夜晚的海滩边,面朝大海,信步闲情。黑影走过,挑动,经过的窗帘起了波纹,靠在窗边的松木地板上出现了光的浪花。
最后主人停下,挑开并支撑柔顺的丝绸帘布,看着中间露出的一条高高的细缝。
五光十色的明亮犹如一把绝世利剑,斩断了这房间永昼的半边,主人来了兴趣,像个小孩子般好动,于这一线光明之间来回摇摆,可又像成人般优雅,就像在拥人圆舞。
不过没过多久,主人就迅速上前,绝世利剑瞬间收起,因为主人挡住了这光线。
离玻璃很近的背影镀上了耀眼的金边,古代歌谣也在高潮过后,最后转为轻哼。
“剥开此身,汝遗何物?”
“剥开此心,汝余何存?”
高大的落地窗外,是看似低低矮矮的水泥丛林。这里是钢铁剑冢的山巅,放眼望去,所有高楼大厦都没有发问的主人所在楼层高。
玻璃的光滑表面,犹如明镜般倒映着主人苍白的脸。不过因为外界的光线,五官终究有些模糊,依稀可见那鲜红嘴唇在微动着。
可以完全看清的,也就只有那一双明丽异常的金色瞳孔,那双眼睛此刻透露着凶光,宛若一头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