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智能电子钟响起铃声。
床上的魏盛起身,他一手拍向智能电子钟,停止了机械的铃声,并将VR头盔摘下,推到床下。
“亲爱的主人,你日志已更新,现在请进行出门准备,5分钟后将到约定时间。”
“……”
智能电子钟的播报,让魏盛呆滞地抓了抓自己的邋遢的头发,游戏与现实的时间差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房间内满是朦胧的金黄,更是增添了一种缥缈虚幻。
“点歌,一剪梅,DJ版。”魏盛撇撇了嘴,他现在需要一首歌来提提神。
“好的,主人,下面播放一剪梅,费清玉。”
“……”
魏盛扶额,抬眼看向窗外,天空泛黄,已快落日,而刚刚在伊雅莉?米葛蕾斯游戏里,已是银月挂天,而他被安排进一间豪华的房间里休息,等待安娜公主的明天召见。
那是既奢侈又舒适,房间内挂着描绘森林的巨大油画,仿佛是开了一个异空间的口子,里面的小鹿飞鸟呼之欲出,而睡觉的地方,立有四根罗马大柱,挂着丹红色帘帐的大床上,摆着一个人高的金色抱枕,那柔滑的触感似要融化手心。
原来听着远处修女们的空灵歌声,闻着淡淡的高级熏香,深陷在温软的被窝中,双眼望着巴洛克式的恢宏穹顶,就这样结束一天忙碌的生活,是那么的平安喜乐。
那是一种贵族形式的生活,游戏里实现了,但现实骨感依旧。
“什么时候现实中能住那种屋子就好了啊?”
魏盛看着自己的白色小床,自问现在有点羡慕富豪的生活了,顺便尝到一番由奢入俭的难处。
不知妻美牛强东,不喜钱多杰克马,一亿小事王剑灵,现在魏盛觉得这并不好笑,并深以为然,或许这就是那枯燥的真实发声。
在悦耳的男声中,魏盛下床来到衣柜,照着镜子,觉得有些难看,拿起梳子梳理一下发型,一个普通的中分。
然后脱下上午为敷衍母亲而随便扒拉的衣服,挑选了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换上了牛仔裤,拿上手机,来到门口,挑了自己三双运动鞋子中一双耐克鞋。
魏盛出发了,他要如约去接他的妹妹,否则他的母亲会大发雷霆。
“哟,这不是小魏吗?下午好。”
小区的门卫大爷咧嘴一笑,他抬起头向魏盛招呼,皱纹犹如黄土高原千沟万壑般,饱经风霜,很难想象老人的年纪,不过身上制服干净利练,门卫帽子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无不说明老人精神和身体仍然良好。
隔着岗亭的玻璃窗,魏盛都能感受到老大爷的“昂扬斗志”。
魏盛点头微笑着,阳光灿烂,哪还有先前下楼时的低眉佝偻,那一脸仿佛向全世界说“欠我钱的都该死”的阴郁烟消云散。
这是看见兄弟一般,要给自家兄弟看到自己真实的一面的男人之间的礼仪。
魏盛作为废宅,人际关系极其简单,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大都点头之交,即便是高中同学,高考后聚了个餐就没主动联系过了,真正一直打着交道的没几人,老龙是一位,而这位大爷好巧不巧,有幸成为其中之一。
朋友虽少,但也意味着魏盛很珍惜。
其实,魏盛本不会与一位门卫老人如此熟悉,但照顾之恩就另说了。
是的,说门外大爷看着魏盛长大为男人也不为过。小时候的魏盛经常跑来岗亭后方转角,植物园草地抓蚂蚱,而那时的大爷早已被物管夸奖恪尽职守,风评优秀,准时交接班,一坐在椅子上就时刻盯着监视器,一脸严肃,没有小孩子敢在他眼皮下聚集玩闹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小魏盛就是特例,他抓不到蚂蚱,就在草丛中钻来钻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无聊时还偷偷趴在岗亭偷看大爷,或许就是那时起大爷就开始注意到了魏盛,也是那时起,一个老人和一个男孩开始了相互观察。
大爷就像照看自己的孙子,而小魏盛就像看见一个大朋友。这一来二去次数多了搞得当魏盛的父母找不到自家孩子时都会来大爷这里询问,因为连他们都能时常听到小魏盛将大爷大爷的挂在嘴边,那个其实骨子里一点也不凶,还给他买糖吃的大爷就成了魏盛童年里的美好回忆,跟父母有着一样的份量。
若仅仅是这样其实还不足以维持两人之间的联系,最关键还是要两人内心的沟通,而老大爷做到了,他是魏盛的启蒙者,一代导师。当别的小朋友们已拿到手机开始远征世界时,家里拮据的魏盛还只能抱着家里的电视,看着有些深奥的动画电影,听着动物世界的野兽嚎叫,万千杂糅的想象中,自己是天选之人,有朝一日成为救世主,化为百兽之王帮助别人,顺便征服世界。
不过当比现在年轻十岁的大爷听到小魏盛的疯言疯语时则是将一本本厚厚的杂志摆在小魏盛面前,那琳琅满目的封面一下子就彻底击垮了小魏盛的幼稚想法,一翻开就铺面而来的粉色风尘,将他生生打入深层欲望构筑的地狱。
魏盛每每回想到那一天的“科普”,都会觉得大爷是在以身试法,长大后的魏盛每每问起大爷为什么会有那些东西时,大爷总是伸手进身旁的柜子里,以一种寂寥的眼神看着他,仿佛绝世的剑客,藏着利剑,沉默地表达他对剑道的不合常人的理解。
也是那天起魏盛注意到了生活中的细节,女孩和男孩的不同,大人们的衣着,进不同的厕所,穿不同的衣服。还有动物世界的狮子之所以是公的,不仅仅因为有着繁盛的鬃毛,还有胯下摆动的阴影,那是他未觉醒前都不曾注意过的事物。
能稍微理解大爷寂寥的时候,是在初中生物课上关于男女生理知识那一节,当大家兴致勃勃翻阅,唯有魏盛无悲无喜——书上都是些他在小学二年级就跟总是笑话他的同龄人讲述过的理论知识。
在此起彼伏的“莎莎”翻页声中,魏盛看向旁边窗户倒映着的自己脸,那一刻,镜面扩大了世界,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膨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稍微露出端倪,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绝世的剑客应该是体会到了极致膨胀的世界中,人与人之间那越来越遥远的距离的天地鸿沟,那不断加深的隔阂的坚不克摧,发现自己斩断了世上所有挥刀者的利刃,却终究斩不断人心,于是从此藏刀隐世,寂寥相待。
之后有了手机,杂志魏盛就很少看了,从通过老大爷买来的也封藏起来,或许那不仅仅是回忆,还是那段偷偷摸摸的时光的象征,是魏盛那18年来最勤快的自学,和对语文课最积极的见证。
这另类的内心沟通,半只脚踏入新世界,由此对这个世界另一面有个一个大概的印象与认识,而这份引路人的烙印,陪伴着魏盛他成长,也愈发坚固着他和大爷的联系。
“小魏,怎么走神了?”
“刘爷爷……有事?”魏盛眨巴眨巴眼,向这位忘年交问道。
“小魏啊,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啊?是要打工?那还不如来这里陪大爷。”大爷还是那种亲和随性的语气,若是此刻大爷手里有瓶酒,魏盛会毫不怀疑这是老友聚酒的邀请。
“大爷,别开玩笑了,我是要去接我妹妹。”当旁边没人时,魏盛立马换了口气。
“妹妹,哪个?对了……我这里又新进了几本好杂志……要不要买。”刘大爷也是立马变了调调。
“……大爷,我已经戒了。”
“你有女朋友了!可以的。”
“大爷,别开玩笑了,我是说我没钱啦。”
“嗨,又害大爷白高兴一场。”
“……大爷最近手头紧?”
“那倒没有,只是想跟你分享……咳咳,说正事,最近咱这条街发生了几起巡逻机器警察的事故,酒鬼又变多了,你小子在外小心点,注意安全。”
“我又不是穿着短裙摆着腰的女孩,哪会有混球敢来骚扰一个大男人的。”
“嘿,小子你别说,现在电视上不是总有那种新闻,我跟你说,你小子长得还不错,要当心。”
魏盛双眼瞪大,心说大爷你在瞎说什么大实话,虽然自己细看之下的确玉树临风,但还没到那种可以轻易引起那群混蛋酒鬼兴趣的程度啊。
“嘛,我会注意的,大爷再见。”魏盛摆着手,哼起了小曲出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