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
仲天寥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他微微弯腰靠近老者,想从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中猜出一二。
“向雪夜宣战的是四公子,若您以雪夜二公子的身份与东黎结盟,向东黎借兵对抗武伯侯,一旦武伯侯兵败,四公子对您还能造成什么威胁呢?”
仲天寥认真听着,暗自在心里分析着利害。
“话是这么说,可东黎又怎么肯借兵给我们。”
老者欣然一笑,“这您大可不必担心,四公子虽是皇子,可天生心智不全。名为摄政实为武伯侯捏在手里的一个幌子,这是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的事。他们虽有微词,却也不能明着说出来。权臣摄政是为谋反,但您不一样,雪夜国堂堂正正的皇子回国摄政,谁敢置喙。可能到时候不但没有人说什么,反而会有人弃了四皇子前来投奔您的阵营。到时候您再跟东黎重修旧好,以一国储君的名义借兵,东黎的王又怎会不应?”
“听老师的语气,难道这位东黎的王也是个怕事的主?”
“岂止是'怕事'二字可以概括的?二公子在东黎待了这么久,想必也知道东黎的公主嫁出去多少个了。和亲的事先不说,就说秦书崇正值壮年被赐宅削爵,爵位竟还让一个毫无沙场经验的黄口小儿承袭。这样的事岂是明君能做得出来的?”
仲天寥点了点头,“当时听闻三妹被嫁到定北侯府当儿媳我就非常诧异。秦书崇打了雪夜半辈子,这位王竟然会把雪夜公主嫁过去,像是见不得侯府太平了。要知道秦书崇当年,可是差一步就取了雪夜的帝都啊,这跟雪夜的仇怨可不止一星半点。谁知兵到城门外,竟被一道圣旨生生召了回去,真是可笑。老师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位王,说不准他会成为我们牵制秦誓的好帮手。”
“所以我们要从长计议,回雪夜的时机至关重要。”
“那以老师的高见,我们什么时候回雪夜最稳妥。”仲天寥问道。
老者弯着嘴角泰然一笑,眼尾浮起的皱纹如沟壑一般深不见底。
“至少也要等边关的军情传到山海城。”
……
夜游天府邸正厅
“回圣主,歌云关之战的军报已经到了山海城,小姐那边的人也已经撤回来了,没有暴露身份。”
“很好,退下吧。”
钱牧斋放下手里的碗筷,看着一桌子精致的饭菜,心里顿时浮起了一丝落寞。
“飞芥怎么样了?”他朝身边站着的人问道。
管家模样的人凑近了钱牧斋,弯着腰低声回答道:“仲天寥逃走后少爷安静了许多,我们按时送了吃的过去,少爷吃完了就躺在笼子里睡觉,没有什么可疑的动作,就是手脚上的伤恐怕……”
“他的伤就那样吧,只要性命无碍,不能再习武也没什么不好,免得再动什么歪心思伤了泊烟。”
钱牧斋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又一脸淡漠的将它扔下。
“雪夜那群人的位置找到了吗?”
“找到了。”管家回答道:“在遮月街的一间烟花铺里。”
“抄了。”钱牧斋语气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是。”
管家接了命令,立刻往屋外走去,正巧遇见兰泽捧着小砂锅和他擦肩而过。
兰泽将砂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醇厚的香气立马蔓延开来。
春笋香菇和热腾腾的乌鸡窝在一起,奶白色的汤底上浮着一层金灿灿的油花,枸杞红枣加了点颜色,让人看一眼就很有食欲。
“老爷,这是刚熬好的鸡汤,您趁热喝点吧。”
兰泽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汤碗给钱牧斋盛了一碗。
“嗯。”
钱牧斋应了一声,伸手接过。兰泽站在一旁,看着钱牧斋喝完了鸡汤,怯怯地问起了泊烟的事。
“老爷,烟儿她……”
钱牧斋抬头,对上兰泽那张风华依旧的脸。他愣了愣神,手上的空碗差点掉到地上。
“哦,烟儿她暂时无恙,你不用太担心。”
兰泽眉头紧蹙,叹了口气,“西北本就偏远,也不知道她在那里会不会生病。”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说还有誓儿在,你也不用太担心。”
“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懂得照顾女孩子。老爷,要不您让我去西北从旁照顾吧。”
“不行。”
钱牧斋的回答脱口而出,带着些许怒气,把吓了兰泽一跳。但随后又像是注意到自己语气不对,借着盛鸡汤的间隙,偷偷看了兰泽两眼,自顾自的埋头喝起汤来。
“嘶——”
钱牧斋急忙放下汤碗,舌头上传来的灼热感让他顿时失了威仪。
“老爷,您怎么了!”
兰泽急忙递上一杯凉水,钱牧斋接过,一口灌了下去。
“咳咳——”
钱牧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兰泽忙递上一条绢帕,右手放在钱牧斋背后帮他顺起气来。
钱牧斋拿着绢帕的手一滞,盯着绢帕一角的花纹出了神。
“白鹭……她……以前也喜欢在手帕上绣花枝的。”
听见白鹭的名字,兰泽微微一怔,直起身收回了手上的动作。她站在一旁表情淡漠地望着钱牧斋,脸上的表情恍惚间添了几丝埋怨。
兰泽沉声说道:“我的绣工是姐姐教的,两个从小生活在一起的姐妹,身上带着一样的绢帕不是很正常吗?”
钱牧斋望着那张与白鹭极其相似的脸,多年来的内疚和悔恨一并涌上了心头。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怪我吗?”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兰泽平静地诉说着,“姐姐也说过,那是她自己的选择。现在烟儿既然已经回来了,就算我之前有再多的埋怨,现在也都化成了感激。只要烟儿能平安快乐,我也就知足了,再无所求。”
兰泽抬手拭去了眼角突然冒出来的泪花,转过身轻轻啜泣起来。
钱牧斋沉目,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他握紧了手中的绢帕,站起身对兰泽说道:“我陪你去西北看看泊烟吧。”
“真的吗?”
兰泽转过身,红红的眼眶里还蓄着泪水。
钱牧斋把手上的绢帕递给她,轻声安慰道:“别哭了,让人看到多不好,以为我欺负你呢。”
两人相视一笑,言语之外的话早已留存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