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出任巴郡太守一事,不过是一些围绕在董卓身边的人,看不惯蔡邕受董卓重视,而使的明升暗降的手段罢了。
虽然谢誉觉得可能即便自己对此不做什么,董卓应该也会很快领悟过来,将博学多才的蔡邕留任。
但就在蔡家离开京城的前一天,谢誉还是特意让郑佳帮他转告董卓:“麻烦帮我禀告相国,就说天下郡太守何其多,可蔡伯喈只有一个,因此谢子恒今天要去蔡府饯行,恕他不能过相府听候相国差遣了。”
“哈哈,我总算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古代的大臣都喜欢拐着弯给主君进谏了。你放心,我一定将你原话转达。”郑佳回应道。
此番谢誉说是来给蔡家饯行,实际上还不是想借机来见蔡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别伤感,谢誉觉得今天蔡琰的琴声格外悲戚,她真不愧是后来创作出了《胡笳十八拍》的才女,让谢誉不禁好奇道:不知这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琴声,和《胡笳十八拍》的断肠之音相比,又当如何?
这次蔡琰在弹奏期间,一直低下头死死地盯着琴弦,使得谢誉一直都看不到她的表情。直至弹奏完毕,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看他,却是一言不发。
谢誉见她没说话,便直接俯身跪坐在她琴案旁,和她面对面,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脸庞,而他也没有说话。
“今天你怎么不再用诗句评论一下?也好让我最后,再见识见识谢子恒的才华。”说完,蔡琰勉强对谢誉笑了一笑。
“你想听什么诗句,昆山玉碎凤又叫?”
这下谢誉倒把蔡琰逗得噗呲一笑,见现在气氛稍微缓和,他又接着说道:“再好的诗句,也不足以形容你的天籁琴音,只是——”
“只是什么?”谢誉话音的故意停顿,引得蔡琰不禁追问。
谢誉这才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说道:“只是好曲虽未易得,但佳人却是更难再遇。”
说罢,未等蔡琰回过神来,谢誉便起身向着她略一施礼,然后径直去找蔡邕聊天去了。
而等蔡琰反应过来后,她又像是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驱使,驱使着她想要去寻找一个确切的答案,因此不知不觉间,她竟也跟了过去。
当蔡琰再次见到谢誉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和她爹爹之间的谈话过于专注,使他忙于谈笑风生,却抽不时间来用正眼多看她一下。
这让蔡琰不禁在想:他明明知道我在这里,为何就肯不看过来?他到底是不敢看我,亦或是他其实并未将我放在心上?既然这样,为何他还要对我说那些话?
眼见谢誉即将离府而去,临别在即,蔡琰想到此去蜀地,路途遥远,关山重重,经此一别,两人相隔岂止千里,今生今世怕是难以再相见。在这种离愁别绪的煽风点火之下,加重了她心头上的伤感,压得她难以呼吸。
而一想到往后余生,怕是再也无法参与到对方的未来当中去,这份难受,更是让她如鲠在喉,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挥之不散。
看着谢誉渐行渐远的身影,她强忍着在眼中不住打转的泪水,在心头间呐喊着:苍天啊,再让他看一下我,蔡琰此生也就无憾了。
不知是她的请求得到了上天的回应,还是谢誉有意为之,此刻谢誉突然止住了脚步,真的就回过身来,遥遥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彼此,仿佛顷刻间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
与方才谈笑风生的样子不同,她感觉到他现在的神情很是落寞。但在她还没来得及反过来怜惜他时,他就突然摇晃着失魂落魄般的身躯,快步地向她走了过来。
谢誉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蔡琰来不及偷偷拭去眼中的泪水,使得她只能拼了命地睁着眼睛,以免被他看出自己的不坚强。可她越是用力,眼皮越是不听话,最终双眼一眨,终究还是将泪珠溢了出来,瞬间滚落到脸上,衣裳上,地上。
这时谢誉已冲撞到了她跟前,并说道:“昭姬,可否将你当日那个兰花香囊赠与在下?”
这让蔡琰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心里头一甜,便顾不得此时还在诧异看着他们俩的爹爹,连忙解下了腰间的香囊递与谢誉。
谢誉接过香囊后,又向蔡邕解释道:“蔡公,是这样的,晚生近来多失眠,方听得昭姬说,闻着兰香好入眠,故才向她讨要一个兰花香囊,还望蔡公切莫见怪。”
谢誉这番话所隐含的情愫和体贴,更是让蔡琰好生受用。鉴于蔡邕还在场,蔡琰和谢誉两人只是相视一笑,虽未言语,却是两心自知。
在谢誉这次珍重地和蔡琰相互拜别时,她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说道:足够了。
可当蔡琰看到谢誉三步一回头,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她却是比他更是不舍。可无论再不舍,有再多的看不够,她终究还是看到他负手身后,洒洒脱脱地离了去。
不曾想造化弄人,谢誉前脚刚走,相国董卓派遣的人就来到了蔡府,告知蔡家:相国有旨,蔡邕留任侍中,无需再去巴郡担任太守。
这让蔡琰喜出望外,更使在不到半日间,情绪几经大起大落的她,此间欢欣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当晚,见谢誉心事重重的样子,郑佳忍不住问道:“现在蔡琰她爹已留在朝中为官,你跟她也就不用分别了,怎么见你好像没高兴起来啊。”
谢誉叹了口气,道:“我在想,我为了一己私欲,让蔡家留在雒阳,这样真的好吗?”
“你的意思是——”
“以历史的经验来看,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蔡家的结局可不太好。而去巴郡可以远离中原纷乱,或许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不是说过吗,就算你什么也没做,以蔡邕的才华,董卓又怎么会就这样放他走,你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或许不呢?”谢誉转过头来看着郑佳:“我们的到来总归会改变点什么,要是我什么都不做,或许董卓也就不会挽留蔡邕呢?这样蔡家也就得以顺利前往巴郡了。”
“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所熟知的历史到底还管不管用,因此这种因果真的很难算得清楚,你又何必不肯放过自己呢?”
谢誉以手肘撑着案几,手托额头,眼神惆怅:“但是只要我愿意,其实我也还是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让蔡邕可以顺顺利利地当上巴郡太守。说到底,还是我的私心在作怪。”
“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命运安排你遇见了蔡琰,就不是为了让你帮助蔡邕远离朝廷的,而是为了让你能在往后的日子里改变蔡家的命数。”
郑佳的话像是起到了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效果,使得谢誉不禁用一副幡然醒悟的表情看着他。郑佳这时知道,谢誉已经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