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连两眼放光,扔掉手中匕首,甩开搀扶他的人,冷不丁扑到青鸾面前将她抱个正着,口中胡乱叫道:“小美人儿,跟哥哥走吧……”
话没说完,他的颈项已经被岳无伤一掌击中。
瘫倒下去时,穆斯连的大手竟将青鸾发髻上的步摇坠珠扯落一地。
“啊~”玉珠尖叫,忙扑过来护住郡主。
祝姑姑这时也跑了过来,厉声喝道:“放肆!穆统领,你胆敢对郡主无礼!”
萧伯言神情沉凝,冷冷看了倒在地上的穆斯连一眼,喝道:“来人!将此人带出去!”
门口进来几名仆役,连拖带架,将晕迷不醒的穆斯连拖出门去。
青鸾泪光闪闪,偎在玉珠身上假意啜泣,“我回去定要告诉母亲……”
朝阳郡主气坏了,早已追出门去,对着那晕迷的穆统领连拳打脚踢一番,骂道:“该死的臭男人!胆敢对嘉宁无礼!我要宰了你!”
第二日,
皇帝便接到外甥女嘉宁郡主的申述折子,顿时勃然大怒,当庭令人将穆斯连以及那日同他饮酒的几名同伴一起缉捕入狱,命大理寺卿亲自审理几人。
芳太傅却在朝堂为那穆斯连辩驳:“陛下!万万不可草率拿人啊,此事定然另有缘由。”
皇帝坐在金碧辉煌的金龙宝座上,目光透过冠冕上垂下的十二旒珠,冷冷睥睨着他:“穆斯连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皇亲国戚,芳卿竟为他请命辩驳,朕不知,那厮藐视皇族有何缘由!”
芳太傅跪伏在地:“陛下!嘉宁郡主一个闺阁女子,出入风祥楼那种娱乐场,本就有伤风化,有损皇家体统;穆统领一时酒醉迷了心智,于男子来说不是什么大错,您怎能因此便重罚臣子!老臣愚昧,不忍见陛下错判良臣,还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住口!”皇帝气得额间青筋暴起,手扶在椅把上微微捏紧,口中冷笑一声:“芳卿老迈昏聩了!那风祥楼本是一酒楼食坊,如何称得上娱乐场?”
芳太傅一时语塞。他没去过风祥楼,只是常听人讲起,确实对那处不甚了解。
一旁孙御史躬身上前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说!”
孙御史:“据微臣所知,那穆斯连在京中屡次酒后生事,上个月就曾致一对双胞胎姐妹重伤残疾,这次竟目无尊上对皇室不敬,如此藐视皇家威严,实乃大罪,若不重罚,恐天下人上行下效;微臣以为,理当将穆斯连处以重刑,明正法典,以儆效尤。”
大乾朝的律法有规定,臣子百姓对皇家宗室不敬者,重则流徒,轻则鞭挞。
芳太傅金鱼老眼向孙御史一瞪:“孙大人言重,穆统领不过是饮酒后神智不清,怎可用以重刑……”
孙御史也不看他,直直向皇帝跪伏下去:“臣恳请陛下降旨严惩凶徒!”
旁边有两名臣子步出行列躬身道:“臣等附议。”
这时,太保裴左迁也躬身出列,向皇帝道:“陛下,孙大人所言极是,臣以为,穆斯连历守皇城十数年,理应对诸位皇家子孙熟悉不过,他却目无尊卑,敢明目张胆对钦封郡主动手脚。大乾朝尚有律法规定,五刑之中,十恶尤切,穆斯连之罪,便是那十恶中七不敬之大罪。”
芳太傅怒道:“裴左迁!你竟敢胡乱加扣朝廷命官的帽子!”
裴左迁微微一笑,“芳太傅如此维护那个穆斯连是何道理!莫不是因为他与你是连襟之故?”
那穆斯连的发妻与芳太傅的夫人是同宗姐妹,故裴左迁有此一说。
宝座上的皇帝看向芳太傅的眼神更冷。
这时,礼部侍郎张开旺上前道:“裴大人言重,芳太傅岂会是那不辨是非包庇袒护之人,下官以为,穆统领确实是无心之举,若是处罚过重,实让下臣们寒心呐。”
孙御史冷笑,躬身向皇帝道:“陛下,臣以为,自上次李温世子遇刺一事,该当让刑部与大理寺会审严查,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未结案,便又有穆斯连不敬皇室在后,如此一桩桩一件件若不加以制止,皇家威严何在?如此再轻松揭过,必将引后患无穷。况那穆斯连还是禁军千牛卫副统领,天子的贴身近卫,一举一动关系圣上安危,对其量刑理应从严,此人若不加以铲除,必是殃国祸端!”
皇帝眉心舒展,淡淡道:“孙爱卿所言及是,皇家至尊乃天授,规矩方圆俱有章法,那穆斯连知法犯法对皇室不敬,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他扫视一遍阙台下的臣子,说道:“如若还有人为穆斯连说情通融者,可一并摘除袍服冠冕,移交刑部收监。”
芳太傅一怔,颤巍巍叩头道:“陛下三思啊……”
又有十数位臣子随芳太傅一起跪下,“陛下请三思……”
皇帝无视芳太傅与大臣们的哭泣阻拦,异常强硬地让人拟旨,抄了穆斯连的家,将穆府男丁流徒南疆,女眷充入教坊司为奴,所有奴仆拉入西市拍卖。
而跟穆斯连一同喝酒的那几名官员,也被革去官职永不录用,全家赶出洛京。
一时间,洛京城里的朝官们人人自危,芳太傅更是连着数日在府中称病不出。
而始作俑者嘉宁郡主,心情舒畅地带着一匣子皮偶,进宫觐见皇帝。
西暖阁内,皇帝一身常服接见了她。
“阿蛮,”皇帝温旭笑道:“朕为你出了气,可开心了?”
“多谢舅舅为阿蛮做主。”
青鸾笑靥如花,拉着舅舅的袖子让他看那一匣子的皮偶。
“舅舅,阿蛮学会了演灯影戏呢,今日耍给您看好不好?”
皇帝捡起一只剪偶观看,笑道:“倒是有趣,朕便看看阿蛮的手艺。”
于是,青鸾教宫娥们支起布屏,用蜡烛照亮,独自一人耍着皮偶。
她自编自演这出戏,说的是一位少女嫁给一名男子,哪知,那男子并不爱她,娶了她后,只将她囚于后宅。
那男子设计陷害她的家人亲戚,最终登上九五至尊,而那女子死在男子与他青梅的婚礼上。
青鸾着重演了一场男子与他青梅的戏。那青梅为了男子,竟嫁入王室,成为他在王宫的一名细作。
这场戏虽然言简意赅,青鸾一个人却足足演了半个时辰,将自己想说的都在戏里叙说一遍。
皇帝看完面色沉郁,抬眼看向她,“阿蛮,舅舅在你眼里便是个蠢笨之人么?”
青鸾一惊,连忙跪扑在舅舅脚边,“舅舅英明神武,谁也没有您尊贵仁和,您在阿蛮心里与爹娘一样,是最亲的亲人。”
皇帝淡淡笑了下,弯腰将嘉宁拉起来,拍拍她的发顶,“阿蛮,跟舅舅说说,你的故事里,为何那个帝王会失去王位?”
青鸾心里一涩,缓缓说道:“贼人设计谋害宗室,逼得藩王造反,最后,那人领大军前去平叛,一路逐步壮大自己的兵权,而王宫内,有个细作在人们没有察觉间,谋害了帝王和王子……”
皇帝啪地猛拍了下案桌,蹭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可怕。
“舅舅……”青鸾从未见舅舅如此,不由心里惊跳。
“你回去罢,不要将你的故事说给别人听。”李淳挥手道。
“舅舅,……孙御史和裴大人,他们都是好人……”青鸾忍不住说了一句。
“下去罢!”皇帝的声音不容置疑。
青鸾向皇帝跪下行了个大礼,揣揣不安地退出西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