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羽翼在羽青轲的背后张开,光芒追逐着他,就像早晨的曦光追逐着飞鸟。他抱着零,嘴角上扬,仿佛载着一整个世界的暖阳向前行驶。
没过多久,当那颗千年樱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的速度慢了下来,两人稳稳地落在了草坪上。
“这么急匆匆的把我带过来,是那件事终于有眉目了吗?”
零理了理衣服上的皱褶,对于他公然把自己从课堂上拐走这样的脱轨行为,已经能够泰然处之了。
羽青轲注视着她,眼睛里像是有光闪过,然后想起了什么,眼中的光又慢慢黯淡。
“据我打探,你要找的那个东西,最后消失的地点是魔宫。只是……魔宫是整个魔族的核心地带,外人想要混进去,难如水中捞月……”
羽青轲的声音渐渐低糜,是他的能力不足,最后的追查到这个地方也就戛然而止了。魔宫住着魔族的皇,四界之内最为强大的存在,守卫之严也是难以想象。
就算是他想要继续追查,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哪怕举全羽族之力,都是无法突破那一道门的!
月上卿鸿的领地意识很强,若是被他发现魔宫中混入了羽族的人,他一个人就能灭了羽青轲整个族系。
“大人,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羽青轲垂着头,语气中带着少见的颓败。
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已经很满意了。每个人能够做到的事都是有上限的,她从不会拿自己的上限去要求别人也做到跟她一样。
“已经够了,你做的很好,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来接棒吧!”
不知道零到底是在图谋着什么,羽青轲拉住零的衣袖,切切叮嘱:“大人,魔族是非常危险的地方,您要做什么事我不会阻止,但是也请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你放心,我的命只属于我,谁也夺不走!”
这并不是清高,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自信。
零仰头看了看那棵高大繁盛的千年樱,似乎不管哪个季节,它都洋溢着浓郁的生机和希望。
春雨潮湿,夏日烈阳,秋风干燥,冬雪凛冽,都不能阻止它绚烂的盛放。
如她一样。
阳光顺着缝隙倾泻而下,光斑星星点点地落在零的身上,沿着她的轮廓勾勒出一层耀眼的光晕。
她站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大人,那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吗?事成之后,要给我奖励哦~”
羽青轲歪着脑袋,呲牙笑得很开心。
零微微地摇了下头,却是无奈又肯定的语气。“说吧,想要什么?”
羽青轲眯起眼睛,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将那个已经产生了很久的想法述之于口——“我想再看一下大人的样子。”
他上一次离开的时候,零还很小,对于她容貌的记忆,也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但无论怎样,都一定很美!
零的手掌抚上面具,却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羽青轲目不转睛地低着头,刘海在他的眼前形成淡淡的阴影。
他既期盼,又紧张。
举起的手并没有在面具上停留多久,零慢慢的把那幅雪樱面具往左移,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打开着一张不为人知的稀世画卷。
羽青轲,值得。
面具下,她梨涡浅浅笑靥如画,眉心一点朱砂,璀然一笑,宛如万株雪樱瞬间绽放,美得芳菲万里,倾国倾城。
白瓷似的肌肤,在阳光下流露出柔和的光泽。迷人的双眸星月般闪亮,那活色生香的可人儿能令万物失色。
羽青轲眸光中似乎有什么在晃动,零的面具只挪开了一半,真是狡猾……可是他并不介意。
“果然,一如我想象中那般美好~”
他的指尖亲昵地穿过零的头发,掌心柔软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递至羽青轲的全身,他温柔的笑着,将额头抵在零的额头上。
时间对于身为妖的他来说是很笼统的概念,但是这一刻羽青轲却觉得,似乎走过了漫长的时光,终于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千年樱哗哗作响,阳光变得透明,在这片粉白花瓣的阴影下,他们仿佛与尘世隔绝,不再被任何东西所打扰。
零心里有种预感,开口道:“又准备要离开了吗?”
“嗯,大人你知道的,我是飞鸟,通天学府再大,也拴不住我向往外面的心,我的人生必须活得自由自在。”
羽青轲拳头直指蓝天,零看着他嘴角轻快的笑意,微微颔首。
就像她喜欢孤独一样,这个人也喜欢流浪。对于他来说,流浪从来都不是一个人飘零,而是独自去看世界的风景,做一片自由随性的云。
“不过就算离得再远,飞鸟总会归巢。”羽青轲转头看着零,眼神亮晶晶的,既温柔又虔诚。“大人的身边就是我的巢穴,只要您有需要,无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都会义无反顾地回到您的身边。”
羽青轲摸着自己的心脏,“这是我的誓言!”
沧海桑田,终不可移。
零将面具扶正,手掌遮住了她有些微微下垂的嘴角。她其实,很不习惯这样赤诚而热烈的情感,直白得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因为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拥有,永远都不会明白,也永远无法回以相同的分量。总是在接受着别人的好,会让她觉得亏欠,所以大多时候,她宁可别人平平淡淡的对她。
可是羽青轲啊……她永远都搞不明白他对她那近乎盲目的仰慕从何而来,记忆中自己也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但上天就是把这么一个爱惜敬仰她的人送到了她的身边……
她想不明白,又无法拒绝。
“什么时候离开?”
“不急,我听说大人参加了天籁音灵的比赛,当然要瞻仰一下大人在比赛上夺冠的风姿之后,我才能满足离开啊!”
“好。”
这一声,不知是在说给自己,还是说给他?
零只知道,她原本是为了月上九天才参加这个比赛,但现在,也有了自己的理由。
接下来的时间,零放弃了回去上课。他们坐在千年樱最顶端的树枝上,一同眺望着一碧如洗的蓝天,描摹着云朵掠过的踪迹,聆听着彼此分开的经历。
其实大多时候都是羽青轲在讲,零静静的听着。羽青轲给她讲了所有他在外面经历的湖光山色、人情世故,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是在诉说着最动听的情话。
他说麦子在风中摇曳的声音,如同海潮一般;他说在他迷失某地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有鸟将羽毛落在他的身上,他跟着那只鸟找到了出口;他说他在东旭国见过最美的日出,金色是那个国家的人最喜欢的颜色;他说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住着一群与世隔绝,却长生不老的凡人……
滔滔不绝的交谈声在千年樱的上方飘荡,直到日暮黄昏,夕阳西下,金色的晚霞覆盖了整片天空。
不知不觉中,零的脑海中随着他的描述浮现出一幅幅图景。她活了百万年,脑海中已经储存了数之不尽的大千山河,唯独这个位面对她来说是陌生的,这儿的一切都新鲜又充满未知。
“大人,您什么时候打算去外面游历呢?”
零看着天边游动的金色,眼睛中浮起一抹坚定,“再等等,等我将这个世界的所有信息都了解清楚了,确定自己没有法力也能横扫八方的时候,就是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启程之刻!”
“大人做事永远是这么小心谨慎呢……”
羽青轲想,换了自己肯定做不到,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这样才是最好的。比起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横冲直撞,得罪一些自己惹不起的势力,零这样子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风险。
“如果,大人哪天去游历,经过羽族的境地之时,一定要记得通知我,我会在羽族之内举盛宴为您接风洗尘。”
零思索了一会儿,调侃道:“你那个妹妹,可是不怎么待见我啊……”
羽青轲知道她说的是谁,当即面色一沉,“呵,一个被侧室养大的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有什么资格对我的贵客指手划脚?她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人,随您怎么处置发落,我不管。让那大小姐吃点苦头才是好的,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对于这个和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羽青轲是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
他的父亲娶了十多个老婆,生了几十个孩子,他虽然贵为羽族的少主,却一点都不想去接手这个位置。
每当他看到侧室勾心斗角,或是母亲独守空闺的样子,他都不明白他的父亲为什么要娶那么多的女人,娶了又不给他们作为丈夫的宠爱,白白蹉跎了那么多女人的岁月,连他的母亲也是……
那个时候他就在心里发誓,此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万千色相,独恋一人。
羽青轲的目光最后又落在零的脸上,是坦荡,真诚,毫不掩饰的憧憬。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只有想起她,这个纯粹又耀眼的女孩,才会感到那么一丝丝的安慰。
她就是他的启明星。
“那我答应你,总有一天会去你出生的地方看一看。”
“好,那我也在这里承诺,无论您什么时候来,都在我族受上上之礼。”
羽青轲的身后,映着阳光的樱花悄无声息的落下,在空中打了几个旋,然后轻飘飘的落在泥土上。
他和她在千年樱下埋了一个约定,等待未来某个重要的时刻再将它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