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青和武其阳却几乎没有听到鲁明藏的讲话!
他们相互盯着。
最终,王志青笑了。
他冲着武其阳鞠了一躬:“受教颇深!吴兄一席话,使我的儒学更进一步,请受我一礼!”
“不敢,这不是我的说法,而是我的一位人生导师的说法,特此拿来引用,也是我一时好胜心起,才有这一番话,请王先生不可见怪!”武其阳受了这一礼,“我觉的我这位导师对于这一句话的理解十分深刻,所以拿来和王先生交流。”
“唉?吴兄这就不对了,你可别先生先生的喊我,再喊我跟你急!你喊我王老弟或者志青都可以!”王志青一听武其阳又喊他先生,就有点急眼了。
“好好好,那我就高攀一步,喊你志青!”武其阳笑着说。
“行了,你们两个在这里怎么这么多废话,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头叫驴在院子里发情呢!走吧,先去聚德楼吃饭!”鲁明藏有些不耐烦地说。
三个人步行,因为这里离着聚德楼不远。
三个人正走着,就见一个叫花子拍着板子,在那里唱:
“孔夫子无食困陈蔡,多亏了范丹老祖把粮帮,借你们吃,借你们穿,借来了米山和面山,真到如今没还完,我不论僧,不论道……”
王志青听完后皱了皱眉,冲那个叫花子摆了摆手。
那个叫花子见有人招手,于是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
“爷,谢您赏!”那个叫花子大声地唱了一诺。
“我赏什么赏?我问你,你唱的什么?再给我唱一遍?”王志青有些生气地问。
“哟喝,爷,我这活儿可是收钱的,要听,行啊,得看你赏几个硬货!”叫花子一看,就知道这是打碴儿的,语气也硬了起来。
“来来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兄弟辛苦了!你喝的那一口活儿,就是脆!”鲁明藏一看,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大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镖的人,讲的是和气生财,而且乞丐一门,敢在这街上叫唱的,必然是大的帮派之人,不可以轻易的开罪。
“哟哟哟!今儿个是见了爷了,够我这老花子吃一个多月了!公子少爷大老板,您这是积德又行善呐!您想听,我就喝一口!”
老花子又把孔子困陈蔡的莲花落唱了一遍。
鲁明藏拉着王志青就要走。
但王志青的脚却似生了根,他听着听着,就大喝一声:“住口,不许你再唱了!”
他已经愤怒了。
“爷,这是哪里话?虽然您赏了小的一块银元,怎么又嫌喝的不好怎地?咱换一段儿?”叫花子问。
他很纳闷儿,根本就是一头雾水。
“我说这个莲花落,你们不准再唱了,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准再唱了!”王志青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他已经出离了愤怒。
“嘿,爷,您保准没听过‘将门底子佛门后’!那就是说的咱!咱叫花子就是穷,可也不是任人来欺负的!你这话可是砸咱们叫花子的饭碗,不叫人活了!今天,你得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否则,我们花子也会叫你知道什么叫‘将门底子佛门后’!一杆担八棍,七十二条硬棒子,不是说着玩儿的!”叫花子听了后,也跳了起来。
不让唱莲花落,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就是想答应,也不敢答应啊!花子帮的人不打死他?
你能叫铁匠不打铁吗?能让银行家不要钱吗?
这是挑战一个行业啊!
“不服?那好!我问你孔子门徒七十二人,即使范丹借他们粮,就是让他们敞开了拿,又能带多少,撑死就一个月的粮!一个人合三斤粮,也就不超过七千斤的粮;你们叫花子从那个时代起,讨了多少饭?别说十倍的粮,就是千倍万倍亿倍的粮都讨回来了!凭什么还要讨?
再者,实话实说,范丹老祖是否有其人还说不定,反正我从未在相关的典籍上看到过春秋时有这位老祖的名字!而且一交性能拿出来七千斤粮的人,大约也不是乞丐吧?
就是你说的全都对,有这位老祖,孔夫子也答应了范丹,但他凭什么替后人应债呢?前人的债,前人自己还!”王志青以手指着叫花子,说出了其中的问题。
“这位爷,这只是莲花落里的唱词好不好,又不是讲史书,至于你们书里有没有范丹老祖,咱们花子帮的香堂里可是要供奉的!你要敢再说一句,我们花子可不会给您面子!你算个屁!”叫花子一听,心中满是鄙夷,这分明是遇到了一个呆子!
“真是下九流的!君子不可受此辱!道理讲不通,只好用它来讲!”王志青听后大怒,从怀里掏出了手枪。
“唉唉唉?兄弟,这过份了,过份了!快收起来,不值当的不值当的!”鲁明藏手急眼快,一把握住了王志青拿枪的手!
武其阳见势,赶紧拖住叫花子,又拿了一块银元给叫花子:“兄弟,有些事掰扯不清,咱见好就收,别把事情弄的不好看不是?”
“哼,咱们要饭的,也不是好欺负的!”叫花子把银元往空中抛了抛,接在手中,摇了摇头走了。
鲁明藏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幸亏没有引发矛盾。
花子门,可不是小组织。
有时候你都不知道惹上的这些花子是哪种组织的。
比如刚才的这位,就属于这一带的板子门的。他不熟,不过他的三弟可是提过,别惹这些人,他们和倭人有着勾连,做一些刺探的买卖;平日里欺压小商号,偷鸡摸狗,在街上收保护费;和官府里也有着牵扯,而且又兼顾着一些杀手的勾当。
鲁明藏在包间里,给武其阳和王志青讲着这些江湖上的事情。
武其阳听了背后出了一大片汗水:这刚到河东,还没有见到师爷,就特么的莫明其妙地差点儿惹出一大堆仇人!以后真的要和某些傻波依离远点儿,比如这位王少傅就是那号你要离远点儿的货色。
王志青皱了皱眉头:“我们的国家,真是积重难返,包袱太重了!看看富饶国,他们轻装上路,所以一开始人家就是跑着往前走,咱们呢,总是一步一手,又一步一手,我们是爬的!可是我们背着一座山,爬不动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溺死在昔日的旧梦里!”
鲁明藏笑了笑:“至少咱们还活着,还有活路,这不,皇帝正在搞革新,相信一切会越来越好的!”
“好个屁!革命军五处开花,西南不稳;复国军强占两省,人员遍布全国;新国组织又渗透官兵,杀之不绝;四处列强无不觊觎华国,我看这沉疴绝症,非要一种思想上空前绝后的大变革不可!否则,治不好的,什么新帝制,无非是一口人参汤,吊不住多长时间的命的!”王志青摇了摇头,自己闷了一杯白酒。
似乎这一口闷下去的白酒真的能化解他心中的苦似的。
“行了,别长愁了,你小日子过的滋润,不知道下面的苦!吴兄,咱们来时,那晋北省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吧,多苦?可咱们看到的这些算什么?我听说,很多人家,把自己家的孩子都煮来吃了!不吃的,活不下来,饿死的,都成了人家的食物!多惨?”鲁明藏问武其阳。
武其阳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水,他沉默着了一会儿,慢慢地说:“真的很惨!我看到一个孩子为了他妹妹去偷泔水,被厨子发现了抓住后往死里打,可他弄到吃的回去的时候,他妹妹已经死了!”
他没说那个男孩回去时,他妹妹像被垃圾一样,让两个叫花子从保暖的烂布片里丢出来,只是为了抢走那些能取暖的布片。
他没说那个男孩的妹妹是被车子撞碎了内脏而死,他觉得如果说出来,王志青大概这顿饭会吃不下去了,这种愤怒的青年,他可见识过。
鲁明藏接过武其阳的话茬儿:“这还是和平的年代,若是再有什么大的变革,引发了社会大动荡,还不知道会有多惨!所以,要改变,要注意稳定,激进的手段是不行的!放心,润物细无声,我们的生活在慢慢的改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举起酒杯,王志青碰了一下:“吴兄,你不饮酒,也以茶代酒?”
武其阳举起茶杯和两个碰了一下。
王志青又一饮而尽,这时候,他已经有些醉意了:“真羡慕,真羡慕呀!”
“什么?你羡慕什么?”鲁明藏问。
“我羡慕察罕伯礼呀!他可是老前辈了,人家十几年前,按受了新思想,从家族里反出,不听那些封建老古董的,加入了革命军,如今,也是一方人物!人家有理想,有信念,打的这些封建势力抱头痛哭!不知道杀过多少顽固守旧分子!早晚有一天,也许我也会这么干!”王志青眼中满是向往之意。
“这话可别乱说呀!虽然就咱们哥儿仨,这玩笑可开不得!我从那边过来时,听说他们也正在和上面谈呢,也许会招安呢!其实,他们那一帮子,哪会真的为国为民,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帽子和院子!”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哄闹,鲁明藏站了起来往门外望了望,但门是关着的,所以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他说到革命军时,眼中全是不屑。
他的端起酒杯,发现里面是空的,于是提起酒壶里的酒往自己的酒杯里倒。
“住口!”王志青和武其阳同时拍起了桌子。
吓的鲁明藏一个激灵,把酒壶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王志青看了看武其阳和鲁明藏,武其阳看了看鲁明藏和王志青,鲁明藏看了看王志青和武其阳。
场面一时间静止了下来。
鲁明藏最先打破空气:“怎么了,你们两个?”
王志青低下头,摇着脑袋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武其阳笑了笑,举着茶杯问:“对呀,志青不是有志于儒学圣人的吗,怎么会心往革命军呢?所以我觉得志青必须停下他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