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三月底,广东中山科技园区,陈云坐在办公室和行业销售孟丹谈话。
“我们之前对这个陈工的重视程度不够,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的。”
他架着腿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肘杵在扶手上把玩着签字笔,脸上挂着隐忧。
“他倒是一直挺配合的,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孟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微微俯身仰望着陈云。
“咱给他的东西也没收啊!”
陈云语气幽幽,神态始终没有放松。
“小恩小惠的倒是都收,但,其它,说是投标结束,事儿成了再说。
招投标难免有意外,他有顾虑我觉得正常!”
孟丹的语气里透着自信和笃定。
陈云微抿着嘴角和她对视了一眼,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啊,永远可以无畏和自信!”
他挑挑眉,半响,扔出一句:
“行,就这样吧!”
孟丹便也起身告辞了。
……
二零零七年,五月底,A省的招标文件总算是在一众人等的翘首以盼中,挂上了网络。
当天,林烨拨通了杨溢的电话:
“杨总,6月21号,周四,求你务必空出时间陪我去A省投标!”
不同于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林烨的语气有点凝重。
“我最近忙,让顾心遥或者分公司的孟总陪你去吧,效果一样!”
杨溢知道她是想要科讯去专家面前刷脸。
“见面我再解释,不仅是想让你给我‘撑门面’,你把时间留给我好吗?拜托啦!”
林烨在电话里不依不饶。
杨溢深知,林烨虽然说话偶尔给人感觉咋咋唬唬的,但做事却是干净利落,从不会无故让人为难。
他挑挑眉,查了一下备忘录,应道:
“行!”
……
“为什么标书里把项目完成时间按六个月、九个月、一年,阶梯打分?
你问陈工要解释了吗?”
陈云的声音有些凌厉。
“问了,他说十几家公司竞标,如果不设门槛,怕控不住!”
孟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有点颤。
“那你没有告诉他,我们连九个月都不能保证完工?
难道让我们应12个月?”
陈云的声音冰冷入骨。
“我问了,他说让我们就应九个月,到时验收差个十天半个月,他帮我们担着。
另外,他说他摸过通迪的底,他们没有把握能应半年,所以也只能应九个月。
让我们放心!”
“先这样吧!”陈云面色沉重地挂断了电话。
……
当天傍晚,陈云拨通了陈工的电话:
“陈博士您好,现在方便聊两句吗?”
他的声音客气恭敬。
“方便,方便,陈总请讲!”
陈工回得热情礼貌。
“我有个不情之请啊,您在技术上对各家公司的了解一定是深入透彻的,但业务处和我们也磨合良久。
您看,有没有可能在招标现场让业务处的林科也一同参与评标?”
招标现场,用户可以选择派出1、2、3名评委,对应从专家库里抽出4、5、6名专家,共同组成评标小组对所有竞标公司进行评分,每个小组成员独立评分后,去掉一个最高分和最低分,汇总得出每家公司的最终得分。
派多一个自己人去,当然没有坏处,但太多也面临对应专家人数的增多,有失控风险,两名应该算是最稳妥的方案。
陈云完全不必透过陈工达到这个目的,但这个电话既能表示尊重,又能侧面再次试探对方的态度,何乐而不为?
……
“我这边是肯定没有问题的,明天我给王主任打个书面报告,一有结果马上给您答覆!”
陈工给了他一个毫不含糊的答案。
“那就太感谢了!我这几天会去A省,到时提前约您,我们好好坐坐!”
陈云的语气当然是爽朗愉悦的。
“没问题,随时联系!”
陈工没有丝毫的推诿。
挂完电话,陈云靠在沙发上沉思了半响,给田立拨通了电话:
“田总,我反复试探了,让他把林科带去招标现场,他也毫不推诿,没觉得有啥不妥!”
……
六月二十日,A省的夏天如约而至,夏花遍地,湿润的海风中,有浆果和茉莉混合的清香。
离省招标中心不到五百米的酒店里,林烨和陆林一遍遍地审查标书,确保没有任何遗漏和错误。
晚餐陆林是在房间里吃的,开标之前,标书和人就是共生体,一刻不能分离。
毕竟,在从不缺乏故事的IT圈,除了在对手公司植入商业间谍,买通竞争对手核心成员这种高阶手腕;开标前夕,标书被盗走,甚至被劫走,这种粗暴有效的手段,也是屡见不鲜。
林烨自然是陪着杨溢吃晚饭去了。
……
安安静静的一顿晚餐,林烨没有了平日里的活泼,吃得心事重重。
“明天有把握吗?”
杨溢喝口茶,看着她问道。
“能做的都做了,输赢都是命,不是吗?”
她迎着他的目光,语调悠悠。
“知道就好!”
杨溢埋头喝茶,淡淡扔给她一句。
“对了,为什么必须我来?”
他一头想起,继续问。
……
“你不是被吴凌风摆过一道吗?”
林烨喝口酒,顾左右言它。
“所以,你特邀我来观赏你帮我复仇?”
杨溢嘴角勾出点笑意。
“不能吗?”
林烨抿抿嘴角,仰头看着他。
两秒以后,她把脸色收到略微肃然的样子,说道:
“开标以后给你答案,怕一败涂地,打脸!”
是啊,纵然付出再多努力,不到开标出结果的那一刹那,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对方碟里的开胃菜。
……
“林科,明天我们只要步调一致,纵然按照要求去掉一个最高和最低,我们都能保证留下一个贴近的高分和低分。
您觉得呢?”
“听你的,你安排妥当就行!”
同一日,极僻静的餐厅,陈工俯身轻声和林科协商。
……
翌日,省招标中心人头攒动,明媚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开阔的大厅投下斑驳跳跃的影子。
林烨一行人是踩着点儿进场的,陈云的眼神落在杨溢身上时,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震动。
科讯在华南经营多年,几乎同年就在A省设立了分公司,杨溢这张脸确实是很多人买账的。
一般抽中第二天参与评标的专家,前一天就会接到通知,专家库里抽来抽去的无非那些人,当然不排除抽中他两个老朋友。
同等条件,甚至更优条件,当然选“朋友“的公司。
极躁热的夏日,陈云的心拔凉拔凉的,叁柒的八层胜算,顷刻被砍成了五成。
……
公证员把所有的投标价格唱完,应用标,价格不是主导因素,所有人都是且听且走神。
但一个小时的述标时间,就是关键了,所有的专家都会极认真在这一个小时里结合用户的微表情,形成自己的观点。
不管怎样,迷底都得等七人组的专家封闭评标完毕,才能揭示。
会议室里黑压压的人群,顿做鸟兽散。
……
注定是煎熬的等待,食不下咽的两日,林烨肉眼可见的消瘦。
“怕输吗?”
顾侒看着她,轻声问。
“我拼劲全力做的事情,从没有输过!”
她的脸上是倔强的表情。
“可是,人心不是最难测的吗?
我也好胜,对事,似乎也从来不言败,但,只要和人心有关,我便顺其自然了!”
晚餐后,两人坐在沙发聊天,自然是避不过A省这个话题的。
“我和你不一样,我的成败只和‘算计’有关!怎么感觉,自己这么不入流的?”
林烨看着顾侒笑,知道他在努力安抚自己,瞎掰两句,心情倒是放松了一些。
说话间,她的电话响起,她撇了一眼,神色肃穆地接了起来:
“林总,恭喜你!”
程岚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