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吧!我碰到熟人了,一会儿他送我!”
“今晚回酒店可能挺晚,手机快没电了,不用担心,碰到吴凌风了,他会送我!”
林烨坐在马桶盖上给陆林和顾侒分别发了条短信。
没多少字,她打得磕磕绊绊的,花了不知多少时间。
顾侒是绝不允许她一个人赴酒局的,躲不过时,附近都得有人候着,不交代清楚,他会急死的。
“你还行吗?”陈厅在门口喊了一声。
林烨头沉得要命,心跳得又重又缓,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发声应他。
很快,有服务员进来把她搀了出去。
酒劲彻底上来了,她全身发软,身体已经完全脱力,不用装死,除了脑子里还有隐约的意识,和死人也差不多了。
放倒你的,就是那最后一杯。
……
“还欠我一杯呢!”陈厅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带着戏谑意味。
“给我!我他妈最烦欠人!”
林烨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脸,她一边往上发上靠,一边嘟嘟囔囔地完全凭本能扔出一句。
“哈哈哈!”
陈厅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特别刺耳。
终究这一杯,没人再让她喝了。
林烨一坐上沙发,就蜷成了一团,包房里的音乐似乎也被叫停了,耳边有吴凌风和陈厅隐隐约约的聊天声。
……
“这丫头真挺有意思,第一次见到就觉得有意思。
今儿个给她开两句玩笑,你可没见她怎么应付我的,太好玩儿了!”
陈厅的声音离林烨很近,轻飘飘的,像浮在半空,漾着笑意。
“再有意思,也就算了吧!”
吴凌风的声音懒洋洋的,离她明显远一点。
“怎么能算了?我还准备用点心呢!”
“算了吧!你认识她男朋友!”
“我认识?谁啊?”
“顾侒!”
“靠!”
两人一问一答间,林烨的意识本就像****里的浮萍,被打得将坠不坠的,很快就沉了底。
……
林烨醒来时,四周静寂寂的,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看不到一丝天光。
她依然蜷在沙发上,身体是长时间固化后的酸痛和僵硬,脑子里像灌满了沙似的,昏沉得厉害,意识却是一点点回归了。
她慢悠悠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把不知是谁覆在自己身上的一条大毛巾揭了扔一旁,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想查看时间,没电了。
“四点三十七!”
吴凌风的声音在黑暗中冷冰冰地响起,把林烨的心惊得“嗖”一声窜进了嗓子眼儿。
她询着声音望过去,沙发的另一头,靠门口的地方,一个人背靠沙发坐着——
不是他,还是谁。
……
林烨环顾了一下四周,硕大一个包房,他两人一南一北呆着,几乎保持了室内的最大单点距离,她的心踏踏实实地落回了原地儿。
她重新闭着眼休整了几分钟,这才晃晃悠悠地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洗了一把脸,把头发重新束了一遍,出来时吴凌风已经开了灯。
他架着腿,背靠沙发闭眼坐在原地儿养神,不知是否就这样坐了半夜。
林烨踌躇了两秒,在房间里找了两支没开的矿泉水走到了他身旁坐下了。
她递了一支水给他,低声说了一句:
“谢了!”
他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大口,开口说道:
“顾侒打了我电话,他应该会坐早班机过来!”
“你没说啥吧?”
林烨心里相当的忐忑,这种状况要让顾侒知道了,不知会担心成啥样。
“我跟他没啥可说的,他找你找不到,才打我电话的!
你喝多了,他是一定知道!”
吴凌风的声音里没什么温度。
……
林烨窝在沙发上拧开水喝了不到两口,冲去洗手间又吐了。
这酒,真是喝伤了。
她摇摇晃晃地出了洗手间,就近坐下了。
“老实呆着!”
吴凌风不冷不热地扔下一句话,起身出去了。
不多时,有服务员端了一煲粥放茶几上,他也走过来,在她不远处坐下了。
“喝一点!”他头也没抬地对她说道。
“不喝了,缓缓先!”林烨回得有气无力。
……
吴凌风不再多说,似乎也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估计看林烨这个熊样,想要把好人好事做到底。
他起身把窗帘拉开了一些,推开了窗户。
凌晨五点的冬日,天幕浓黑一片。
冷飕飕的风从窗外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将室内憋闷的空气推挤,扫净。
包房里的两人都极度疲惫了,所有的戒备都悄然卸下,空气里唯剩繁华落尽的寂寥。
林烨侧身看了一眼吴凌风,他紧抿着嘴角,靠着沙发,坐得规矩板正,整个人因为背光沉在阴影里,显得说不出的落寞。
她叹口气,开口悠悠说道:
“吴总,你对谁都行,为什么对顾侒这么狠?”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林烨都怀疑他已经睡着了,他却是语气上挑地扔出一句:
“我狠?顾侒不狠?
很多生意,他只要拉下脸,就是一句话,一顿饭的事儿,他让你,让这些销售绞尽脑汁,东奔西跑地伺候客户…
他的清高,他的尊严真比什么都重要?”
吴凌风蔑笑一声,眼镜片冷冷的,雾蒙蒙一片。
……
“一个公司没了一个谈理想的灵魂人物,去到客户那里编故事都少了素材。
他也不闲着啊,三天睡十小时的时候也常有,他拉下脸去拉皮条,陪客户吃饭,谁蹲公司搞开发,做产品啊?
他把事儿做好,不也是给我们营销部门省力吗?
再说了,如果都靠老板动用所谓的私人关系拿单,要销售来干什么,请几个服务员得了。
您就是对他有心结,不讲理!”
林烨的语气平平的,甚至因为精神气儿不够,说都得断断续续的,内容却是毫不含糊。
吴凌风没再搭理她,低头看了下手腕上的表。
……
“顾侒真的很在乎你…
三年了,只有说起你,我才在他脸上看到过眼泪…”
没过一会儿,林烨又幽幽地说道。
她的恨意来的快,去得也快——
吴凌风守了她一夜,之前帮她挡酒,给她机会的那些记忆一股脑地回来,把这恨意又冲淡了。
……
“我从六岁开始,到十二岁,整整六年的时间,每个周末、每个假期,都在期盼,期盼顾侒不要回来。
一天一天的日子,我数着过…
我希望他把妈妈还给我,哪怕只有一天…
哪怕只有一天,我妈的眼里只有我,不用照顾他,不用迁就他!
每个人都觉得我混蛋,连我自己也觉得我没有资格恨他!
但整整六年的时间,不断地期盼,不断的落空,就想刀片一样,一刀一刀地在心口划拉着,血淋淋的,怎么都愈合不了!
我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他,做不到!”
猝不及防地倾诉,吴凌风的语调是极力控制后的平缓,声音里却有明显的哽咽。
他微仰着头靠在沙发,手随意交握在腿上,似乎靠这个引项向上的动作才能抑制住自己的眼泪。
林烨彻底呆住了,纵然她巧舌如簧,但依然没法接话。
她知道,他这样的人,一辈子说心里话的时候也没几次,他不需要人安慰。
……
“你说,他还不狠吗?
他黏着我的母亲,生怕哪一刻被冷落了。
只要是他想要的,他从不会给别人一丁点的机会!”
吴凌风的情绪从刚才的剧烈波动中,极迅速地平复,语气又是一开始的漠然,冷淡。
……
好一阵的沉默,空气里的上一刻还躁动的情绪,就像寒冬腊月里泼到户外的滚水,瞬间就结成了冰。
“唉…
吴总,顾侒每周都跟王姨回去,并不是为了王姨…
他是为了你,他想亲近你。
他没有朋友,你是他唯一的伙伴,虽然你不怎么愿意搭理他!
这是他的原话,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说到这里,林烨顿了好一会儿,又才缓缓说道:
“你的感受,让我很动容,也特别能感同身受!
我觉得,你们倆,都很可怜!”
说话间,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