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空气中充斥着湿哒哒的阴冷，马路边上的灌木随意伸展着枝桠，阴沉沉的天像蒙着一层拂不散的尘，西南地区的秋日充斥着一种蚀骨颓然的寒气。
一栋不起眼的低矮建筑门口，林烨把身上黑色的大衣往胸前拢了拢，看着身边缩颈跺脚的谢天轻声问道：
“靠，这家公司老板什么来头，我们都候了她三天了。放鸽子也不带这样不巡航的！”
“这客户手里有钱，想要咱就得忍着！
我告诉你，这个甄总的背景我可是掘地三尺挖出来的，这个行业里的项目，她就一句话的事儿！”
谢天一张清秀的脸被秋寒冻得白苍苍的，一股极不耐烦的眼神从低垂的眉间斜扫过林烨的脸，口气自然也是不善的。
三天了，每天他们都顶着细雨在这栋楼的附近转悠着，一等就是小半天，他的心自然是烦躁无比。
“唉，钱现在就是我的命，我这不是怕你娇贵的身子受不了吗，我粗生粗养的有什么所谓！”
林烨随口应到，说话间她捂着嘴哈口气，让快冻僵的手能缓回点知觉，
她和谢天共事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比她更顽强的意志力。
……
不多时，谢天接起了电话：
“甄总好！对，我们在楼下！
不急不急，您先把手里的事忙完，我们没有任何其它的安排，就在楼下等就好，您忙完随时给电话！”
谢天挂完电话，和他并排站在门口的林烨扭头看他一眼，扯扯嘴角幽幽问道：
“天哥，这半年受了不少委屈吧？
长这么大有这么辛苦过吗？”
谢天无所谓地抿抿嘴角，半天才回道：
“顾心遥和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林烨听他这句话讲得有些怅然，自己也有些触动，垂着眼皮没再出声。
人生没有绝对意义的公平，谢天从胚胎开始就是一颗比大多数人幸运的“种子”，但，又有多少人能像他这样清醒地知道自己略胜一筹的人生无非是因为命运！
……
甄琳：女，开着一家十来人的皮包公司，据说在这个省的这个行业有通天的本事。
“我看过你们公司的介绍，好像在行业里还没有像样的案例吧？”
肤白貌美看不出年龄的甄总坐在一张棕色的办公室后面，一边随手翻着公司简介一边轻描淡写地垂着眼皮说到。
“是的，我们今年刚开始在行业里铺垫，但公司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我们是充分调研了行业目前所有应用的现状才开始部署的。
希望今后能借着甄总的余荫为这咱们的应用发展尽点微薄之力！”
林烨双腿交叠，两条胳膊规规矩矩地搭在腿上，满脸诚意地看着甄总回应。
……
“嗯，谢总给我看了你们公司的那个Jackie近期在部委做的项目规划，感觉还是像那么回事的！
听说你们老板做技术出身的？”
甄总拖着懒洋洋地腔调，抬眼看着林烨询问道。
“是的，我们顾董其实也是公司的首席分析师，重要项目的架构设计他都会参与！”
林烨语气殷切地回她。
“哦！那他能亲自参与培训项目吗？”
甄琳抬起眼皮看着林烨问道。
她的眼睛很大，刷着一层紫色的眼影，睫毛也被夹得微翘根根鲜明，但和人对视时略微浑浊的眼底让她有种掩不住的疲态。
林烨没想到她会提这么个要求，微微怔了一下，她用余光扫了一下谢天，后者的脸上没有啥值得参考的提示。
她扯着嘴角陪着笑回道：
“甄总，我们公司是一个纯应用服务公司，能做培训的人真的很多，但顾董因为要负责日常管理确实没有参与培训的先例。
要不您把需求告诉我，我即刻找人给您做个方案，顺便给您组一个豪华培训团？”
……
L形的办公桌，甄琳侧身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文件夹。
她把电脑屏幕转来面向林烨和谢天——
顾侒两年前在Y客户某次项目预演的视频。
他穿着正装，腰板挺得笔直，一手执话筒，一手拿着激光笔侧身站在讲台的角落边，他声音沉稳，眼神恰到好处的在台下的听众与投影间转换——确实很有魅力。
这是林烨的观后感。
两分钟以后，甄琳扬扬眉，抹得猩红的嘴唇一撇，啪一声合上电脑，看着林烨接着说道：
“我觉得他讲得挺好，声音挺好听！”
“呵呵，你是真的觉得只有声音好听吗？”林烨在心里冷冷地秒问，嘴上却是看着甄琳一板一眼回道：
“是的，重要项目我们老板的参与度都很高，所以讲得也有底气！”
……
甄总听她语音落定，看看谢天又看看她懒洋洋说道：
“最近客户手里有一笔培训和维护的专项资金，维保一年，培训十五天，全省抽调专家参与，规格很高。
我参阅了大量谢总给我的资料，觉得你们老板不管是从背景还是经验都是最佳人选！”
林烨微微俯身，迎着她的眼神笑着说道：
“甄总您太有心了，这时候给我们生意真是雪中送炭，林烨代表公司由衷地感谢您！”
说完这句客套话，她顿了顿又才看着甄琳避重就轻地接着说道：
“不知我们谢总有没有和您详细介绍过，我们公司的Jackie其实和我们顾董是大学同学，博士毕业后还在美国知名大学任教了多年。
您看，他是不是会更符合客户的需求呢？”
……
甄琳抿嘴一笑，放松的往椅背上一靠，抬抬手看了看染得极其妩媚的指甲，轻飘飘地扔出一句：
“那就算了吧，五百万的培训维护费什么人请不到，你们要是这么为难，我也认真考虑下别的公司！”
五百万这个数字被甄琳“哐！”一声扔到了林烨脸上，她瞬间感觉被砸得有些头晕，脑子即刻短路，只有一片花花绿绿的钞票在循环绕行。
她还没回过神，谢天在一旁已经把甄琳的话截了过去：
“甄总，别啊，只要给我们做，啥都好商量，通迪打开门做生意，只要价钱合适没什么不能谈的！
您这样，您把时间和课程要求给我，我即刻出去和老板沟通一下，好吗？”
“对对对，谢总说得对！”
林烨在一旁陪着笑脸点头应和，毫无气节。
五百万，现在真可以救命，指定董事长讲课又咋了，好歹是卖艺不卖身。
……
甄总看着林烨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们谢总啊，和我沟通很长时间了，这个城市的高档餐厅他可没少带我去‘巡视’，我呢也喜欢和他这种爽快人打交道。
我知道你们现在公司遇到点困难，这不，他转给我的资料我都第一时间转给客户了，这人啊不是我挑的，是客户挑的。
说是我们要多向这样的精英学习，要请就请这样的人讲课才有价值。
我呢也不是想为难你们，十五天的课程因为有不同的模块，你们可以让顾董随便挑一块儿来讲嘛，在客户面前展示一下老板的风姿也不是坏事！”
甄琳的话拖着些懒洋洋地尾调，透着说不出的优越感。
她确实很优越，“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想看谁“表演”就要看谁，哪怕是个只做幕后工作和预演的老板。
“甄总说得有道理，我们这就回去和老板沟通，对了，您这笔资金的付款方式能操作得激进点吗？
估计谢总也和您透露过了、我们现在确实对资金需求很迫切！”
甄琳秀眉一挑，干干脆脆地回道：
“这些都可以谈，需求我也刚拿到，发给谢总了，你们尽快给我个方案吧！”
说完她看看林烨又看看谢天，用眼神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林烨非常识时务的起身告辞，和谢天一起迈了出去。
……
老式的写字楼，临街的人行道窄窄的，花花绿绿的洋伞下来是去匆匆的脸，林烨把手抄在大衣的兜里，迎着呵气成霜的薄雾缓缓吐出一气，她扭头看着谢天说道：
“这笔钱很重要，咱有竞争对手吗？
这甄总在客户那里关系真有传闻那么神？”
“竞争对手当然有，能摁住，这姐们儿和客户的关系？你就把她当甲方就行了！
都问第几遍了？你这压力大到有点神经了吧”
谢天探着身子叫车，一身在林烨看来堪称天价的行头被淋得湿漉漉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上全是水渍，他头也没回，有点不耐烦地回了她两句。
……
出租车在市区里缓行，林烨顾不上看路边的风景，一上车便拨通了顾侒的电话：
“谢天这儿有个五百万的维保培训项目，最近有机会签约付全款！”
“如果这个项目资金能尽快到位，我们的资金问题就基本解决了！”
顾侒在电话那头缓缓回她。
林烨顿了顿，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又才轻声说道：
“但客户希望你亲自给他们做一部分培训，我试着推诿，感觉他们挺坚持。”
顾侒在电话那头也明显愣了一下，片刻，便毫不犹豫地回道：
“让我做培训当然没问题，这个时候一切以项目推进为重。”
他知道林烨和谢天一起，本不想多说啥，最终还是低声叮嘱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挂断了电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