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小雨，天沉沉的，特别适合睡觉、发呆。
林烨靠在窗边和顾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顾染极少主动联系她，但初一凌晨的“新年快乐”会准点送达，另外就是初五这个电话了。
……
“明天跟我去珠海，行吗？”顾染在电话那边问道：
“我们倆？不去，涉嫌拐卖儿童！”林烨嘻嘻哈哈地答。
“顾侒和张阿姨也去，我问过顾侒了，他说如果你去，他就多定一间房。”顾染顿了顿，接着说道。
“那就去，你转告顾董说我谢谢了，房间不用多定，我和张姐住一间，别浪费！”林烨笑着应了。
……
正月初六，天姥爷非常给面子地放了一个大晴。
一年不见的张姐见到林烨，热情得犹如见到了亲人，一路多次七情上面地夸奖：
“小林真的好漂亮啊，小林皮肤真好啊，小林性格真好啊…”
虽然说“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放之四海皆准，但当张姐第二次说到“小林真漂亮”时林烨高度怀疑，张姐已经识破了顾侒和她的“奸情”。
……
一行四人入住了一家度假酒店，酒店背山面海坐落在一座小岛上，小岛丛林密布，坐拥数十公里的黄金海岸线。
顾侒定了一间四房别墅，极具现代风格的别墅架在岩石群中，像一束盛开在幽蓝海面的繁花。
别墅的院子有个直面大海的温泉池。
林烨想到一行人的组成结构，便觉得这个温泉池是非一般的浪费。
她实在想象不出四人中，有谁勇敢到可以罔顾其他围观群众的感受在里面悠闲泡澡。
……
中午，在大堂的中餐厅吃过午餐，顾侒便带着张姐去附近的海鲜市场采购，顾染拎着林烨去沙滩边散步。
今天确实是个好天儿，金黄的海滩被阳光和清风拂过，像一片熟透了的麦田，泛着沉静而温柔的光；
海水卷着雀跃的浪花儿，一层层地，轻拍着沙滩，把沿海的细沙浸得海绵般柔软。
对沙滩非常不感冒的林烨也感到了几分惬意，她拎着布鞋，打着赤脚在浸饱水的沙滩上踩出一串歪歪扭扭的印子，顾染在一旁抄着手安安静静地陪着。
这两年的时间，两人的总共通话时间已经多过最亲密的朋友，早过了需要无话找话的阶段，就算一直安静着，也都不会烦闷。
……
不多时，阳光开始灼眼，林烨蹙着眉头扭头看着顾染说道：
“回去吧！养精蓄锐，晚上搞个枕头大战！”
顾染扬扬下颌，指指前方说道：“摩托艇，今年我的生日愿望！”
林烨淡定地点点头回道：“好，你去玩，我在岸边等你！”
顾染斜她一样，不容置疑地扔出一句：你陪我，一起！”
林烨这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
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答案太生硬，又嘻嘻哈哈地接了一句：
“我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但是，没有火的海，你还是放过我吧！”
……
顾染不置可否地继续往前走，林烨心里极其忐忑地跟着他。
租艇的地方沿岸摆着一排摩托艇，林烨非常识相地隔得远远的就地坐下了。
顾染上前和他们交涉，不一会儿便小跑到她面前低头说道：
“我先出去转一圈，你在这儿坐着等我！”
林烨一边急切地点头赞同，一边说道：
“务必注意安全，我一定会在岸上用崇拜的眼神，瞻仰你劈波斩浪时的矫健身姿的。”
顾染扯着一边嘴角笑着走了，林烨吊在喉咙的心落在了实处。
……
顾染应该不是第一次玩摩托艇了，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林烨见他穿上救生衣淡定地推艇下海。
黑色的摩托艇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鲨鱼，缓缓驶入海中，不一会儿便开始全力加速，在海中劈出一条翻飞的白浪，这白浪包裹着疾速的“鲨鱼”转瞬即逝，顾染消失在了海面。
好一会儿，陆续有回来还艇的人，却一直不见顾染的影子，林烨开始有轻微的不安，再一会儿，她对海有深深畏惧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她跑到岸边焦虑地眺望着，一个个的小黑点慢慢、慢慢地驶近，变成一个个可以辨识的人形，没有顾染。
比他晚出去的人都回来了。
海浪拍击着岸边的岩石，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让人心悸。
时间也变成了不会移动的岩石，林烨的心从恐慌慢慢濒临崩溃，旁边的教练不知是否受她情绪影响也开始展现出焦虑的神情。
就在教练准备出发找人的当头，穿着白色T恤红色救生衣的顾染映入了林烨的眼帘，她不由自主的捂住脸，泪流满面。
……
顾染一靠近就发现林烨两眼通红、神色肃然，他几步上前低头询问：“怎么了？”
林烨的情绪缓不过来，转身往后走，不想搭理他，顾染紧跟着走到她旁边，拉了拉她胳膊又低声问道：
“到底怎么了？”
林烨心里还没排解的恐惧瞬间被点成一股腾腾的怒气，她把挎在肩上的背包用力往顾染背上一抡，嘴里大声嚷道：
“你多大了，没点数吗？你看看，你出去多久了！
你个小混蛋、你想把我吓死是不是？”
……
包里都是钱包手机之内的贴身物品，顾染被她这一抽，后背竟是火辣辣的疼。
他看着眼圈通红的林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伸手握住林烨的手臂，避免她继续，嘴上却是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一不留神走远了！”
林烨的脾气一上来，明显没有发泄完，又是抬脚踢了他一脚，这才就地坐下了。
她抱着膝盖发了好一会儿呆，扭头看了看顾染的腿，轻声问道：“疼吗？”
顾染答非所问，指着被她踢得青了一块儿的小腿，淡淡说道：
“今年你的礼物，比较特别！”
林烨有些懊恼地伸手拂了一下他的小腿，说道：“自找的！”
她顿了顿，接着轻声说道：“把我吓坏了！”
说完扭头看着海面，不再说话了。
……
海天相接成线，那“相连”处涌出的浪花像极了空中絮絮的白云，间或有展翅的海鸥，在无垠的苍蓝中掠出一道道优雅的白痕…
是美景，可惜，看的人似乎没有心情。
两人都沉默良久，终究顾染先开了口：“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听他又一次道歉，林烨的情绪慢慢跟上了，唇角有了笑意。
顾染见她脸色和缓，在一旁有些委屈地接着说道：“腿痛，背也很痛！”
林烨自知刚才下手重，这一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活该”两字，她又伸手揉了揉顾染的背，轻声说了句：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一模一样的台词，把顾染也逗笑了。
……
气氛瞬间轻松，林烨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准备起身回去。
顾染却是不动，扭头看着她说道：
“明天我带你骑摩托艇吧…真的，一定可以帮你克服对水的恐惧。”
林烨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说道：
“顾染同学，我还有其它恐惧症。要不，我们换个方向攻克？”
顾染沉默几秒，直直看着她又说道：
“是谁告诉我，如果内心畏惧，就一定要拼尽全力直面的？”
……
林烨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边在心里感叹年轻人的记忆力真是好得可怕，一边直想回到过去把当初“口出狂言”的自己拍晕过去。
她沉思良久，看着顾染笑着说道：
“行，但有一个条件！”
顾染扬着嘴角扔出一个字：“说！”
林烨接着说道：“今晚，吃饭或者切蛋糕时，叫一声顾侒‘爸’。”
顾染的脸上有短暂的愕然，旋即一扭头，说道：“做不到！”
……
林烨看着他瞬间紧绷的侧脸，柔声说道：
“顾染，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往前看！”
她缓了缓，接着说道：
“顾染，我们终究有一天会发现那些爱我们，努力保护我们的亲人，是世上最值得我们珍惜的人，虽然他们肯定不完美，也会犯错误！”
……
顾染不吱声，盯着海面发呆，脸上倒是放松了一些。
海，辽阔无垠，远远的传来轻轻的轰鸣声，一阵阵地安抚着人的灵魂。
林烨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之前你总说想听我的故事，这个故事里，有太多的遗憾，让我没有勇气启齿。
我真的，特别希望你能和父亲和解，过得更加开心！”
她的声音幽幽的，带着说不出的怅然。
……
一直不出声的顾染，听林烨的语音落定，扭头看着她，好一会儿淡淡说道：
“那，你的故事，今后能讲给我听吗？”
林烨想了想，回道：“一定讲给你听，但，给我点时间好吗？”
顾染扯扯嘴角，回道：“好！”
他说完起身的同时，又扔出一句：“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