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两个老人的晚餐，一行四人走出了医院，准备“执行”顾侒的“一起吃晚餐“的任务。
小赵已经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吴凌风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林烨正准备理所当然的和顾侒一起先走，吴凌风推了推眼镜看着顾侒说道：
“哥，让林烨跟我的车吧！”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工作上有点事，我正好路上问问她！”
顾侒没说话，扭头看着林烨，林烨笑笑说道：
“确实，现在见一次吴总不容易，吃饭谈工作又煞风景，正好路上聊聊！
你和冯姐姐先走，也正好路上叙叙旧！”
顾侒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幅度，用略微玩味的眼神看着她。
林烨为了加深自己的诚意，又补了一句：
“你们要先到就先点菜、醒酒，饿了…”
顾侒又看看吴凌风，不再多说啥。
他帮冯静开了车门，待她坐好，自己抬脚坐到前排，先出发了。
……
他们的车出发了，吴凌风转身看着林烨，意味深长地说道：
“走吧，我们还得抓紧时间聊工作呢…”
林烨抿着嘴角笑了笑，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旁。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自然的配合了吴凌风。
大约是觉得连悲催的男二都这么大方懂礼，她这个自认为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女一，有什么理由不表现得慷慨一点。
虽说她在话一出口的瞬间就脑补出：冯静在车上含情脉脉地看着顾侒，欲言又止却又毫不含糊地表达自己一直爱着顾侒的场景…
林烨觉得自己刚才的慷慨，简直有点像慷慨就义的前戏…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车上也正好摸一下冯静的底——
结婚没有？准备在国内呆多久？…
……
车，驶在宽阔的省道上，四周是平坦无垠的稻田，阡陌纵横。
插秧的季节，无边的葱郁和水色映着夕阳的霞光，是让人失语的旖旎！
风过，水波粼粼、“碧涛”翻滚，惊起飞鸟无数、搅动红霞翻飞…这风，扰了清幽，却送来了灵魂！
……
吴凌风把车窗按下。
傍晚的风被疾速行驶的车挟着，卷起些路上的尘土，扑得两人一脸。
林烨的碎发被风吹得紧贴在侧脸上，狼狈不堪。
刚才还惬意隔窗观景的她，慌忙按上了车窗，投给了吴凌风怨恨的一眼。
吴凌风哈哈大笑，取下蒙尘的眼镜，在身上随意擦了擦，又戴上了。
他抿着嘴角，笑意盎然，这一刻的心情却是放松的。
……
林烨眨眨眼睛，猜不透吴凌风的情绪为何能快速扭转，但管它的，气氛这么好，路途这么无聊，八卦刚刚好。
林烨看着吴凌风的侧脸，小心翼翼地开始试探：
“吴总，你们公司的‘安防’真可谓是密不透风，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刺探出，您有没有…”
她的话不用说完，语气已经自动帮她补缺。
吴凌风扯扯嘴角，半响接到：
“没看出来，你对我这么感兴趣…
你接近顾侒，不是为了我吧…”
很明显的玩笑话，林烨弱弱回了一句：
“您的臆想症，有点严重了…
可能得治了…”
……
吴凌风脸上的笑意很浓，等这个笑意抹平，他淡淡说道：
“我毕业两年就结婚了，结婚三年就离了，现在单身…
答案够详尽的吧！”
林烨眨眨眼睛，内心纠结斗争了好几秒，最终下了决心，开口问道：
“那…
你现在有爱的人吗？”
……
吴凌风笑笑说道：
“林烨，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爱的…
或者说，不是每个人都时刻把爱当成最重要的事儿…”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说话时脸上没有惆怅，这是一个没有保留的态度。
联想到他和冯静同框时谨慎，拘谨的表情，以及现在的轻松和随意。
林烨隐隐觉得，冯静在他心里确实是一段尘封的回忆了，甚至有可能是打开时滋味并不那么好闻的一段回忆。
……
车驶上了高速，霞光撤离，太阳彻底隐去，天色一点一点地暗淡，高速变成一条闪着白光的巨龙。
好一阵沉默，确定完吴凌风对冯静的感情应该过去了的林烨，鼓足勇气又开了口：
“吴总，冯姐姐和顾侒以前什么情况啊？”
吴凌风没听到似的，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
林烨也不敢再问，想着他不答也就罢了，正准备扭头看窗外，佯装刚才啥也没发生。
“冯静读书时一直喜欢顾侒。”
他终究是回了，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的，眼镜片被车内暗淡的光映得幽幽的。
……
林烨明明知道这段回忆对吴凌风一定是不愉悦的，却无法克制地接着问道：
“冯静的心意，顾侒知道吗？她现在还…”
林烨问得有点吞吞吐吐，爱这个字，她不敢用，怕砸在吴凌风的旧疾上，疼！
吴凌风目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好一会儿，淡淡说道：
“她托我带过很多信给顾侒，顾侒一结婚，她就申请去美国了…
我不是顾侒，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
一段典型的三角恋，三个人的青春似乎都是繁茂的桫椤—没有花开，只有苦涩的果子。
林烨的心情莫名低落，她转头沉闷地看着窗外，没了继续往下挖掘的心情。
车驶下了高速，窗外是光怪陆离的城市怪物。
挤挤挨挨的车辆就像洄游的三文鱼，把宽阔的马路挤成了密不透风的河涌。
车内也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让人窒息。
……
等红绿灯地当口，吴凌风看着已经缄默成雕塑的林烨悠悠说道：
“林烨，活到我们这个年纪，大都清楚自己想要啥了，没你脑子里那些纠结！”
林烨有些不明白吴凌风这话的意思，她转头看着吴凌风问道：
“吴总，我不懂？”
吴凌风接着说道：
“你是个聪明人！冯静看到顾侒的表情还不明显吗？”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顾侒眼里没她…也很明显…”
……
林烨听着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不解地问道：
“那你还，拉着我，让她…”
吴凌风悠悠回道：
“有些事情，总要让她试试，不然呢，怎么死心？”
林烨听得一怔，呆了好一阵，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一句：
“那，吴总，你想要啥？
和顾侒一起把通迪做大，做强？”
吴凌风扯扯嘴角，笑了笑，半响，回道：
“你说对了…”
……
吴凌风和林烨上到昆仑饭店的顶层时，顾侒和冯静已经到了，酒也确实醒上了。
整个餐厅是环状的，全玻璃幕墙，每张桌都靠窗，桌与桌之间隔着木质的屏障，私密性和景观都非一般的好。
可惜林烨没有看风景的心情。
顾侒看到她，笑着起身，让她坐到里面靠窗的位置。
他看着林烨轻声说道：
“饿了吧！点了两道很快上的菜。”
林烨笑笑回道：
“不饿，把酒倒上吧，边喝边聊。
我特想听你们以前的故事！”
是的，她确实想听他们以前的故事，她也确实需要一杯红酒，给自己有点紧绷的神经做次深度拉伸。
……
顾侒没说话，冯静笑着接道：
“以前的故事其实极其单调…”
她顿了吨，又接着说：
“记忆中，似乎只有一个场景…
三个人坐在餐桌上，顾侒看书，各种闲书，我和凌风做题，有些是他出的、有些是辅导教材上的，都很难，如果我们不会，他就给我们讲。
他讲题时总是尽可能地低声温柔，似乎在努力安慰他无法理解的异类。
最可气的是，我们三几乎一样大，他就比凌风大三个月，却比我们高两届。
我和凌风都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活生生被他衬托成傻子！
严重影响我们的身心健康！”
冯静说话时，脸上带着笑，她的眼睛看着林烨，余光扫过顾侒的脸时，有藏不住的温柔。
林烨微笑着脑补这个场景，很想强行把自己塞在那些光阴里，可她认真一琢磨——顾侒小老师开始营业的时候，自己居然还没有修炼成人形。
顾侒也笑着，末了淡淡说了一句：
“你和凌风都特别聪明，我只是上学早罢了！”
……
冯静说话间，吴凌风招手让服务员帮大家把酒都倒上了。
玫瑰红的葡萄酒，在泠冽的水晶杯里漾出如火的热情，今晚或许很多人都需要它抚慰灵魂。
晚餐时的吴凌风，明显比白日里放松，这一路的谈话似乎对他起到了清心、减负的作用。
反之，林烨的心，塞了几个人的过去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伤感，倒是沉甸甸地像个蓄满了水的气球。
她不敢显得过于沉闷，摆着笑意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顾侒本来话少，也不会主动找话题，但冯静和吴凌风都非常了解他，有默契地找着适宜的话题拉他参与。
他不是善于伪装情绪的人、看得出这顿饭也算不上轻松。
……
冯静的情绪看起来非常正常，甚至说得上愉悦，脸上一直带着得体的微笑。
她有来有往的和众人聊着自己的过往—在美国读完博士，在知名IT企业干了几年，拿了绿卡，这次不走了…
冯静是典型的精英人设—聪明果断的理工女，而且还漂亮开朗。
绝不符合会因为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搞成重伤不治的痴情人设。
……
从骨子里，林烨从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什么过不去的感情。
IT圈最盛产大龄单身男女青年。
这个行业，过得去的收入和过于现实的生存环境，让人早已放弃在各个维度上去找他人取暖；出差外派又是家常便饭，工作忙到精神想要空虚都没有条件。
物质上不依赖、精神上不空虚、聚少离多，维持一段真挚的感情都实属不易，不真挚的更加懒得应付。
迎来送往的感情，满地都是。
……
林烨觉得冯静对顾侒的感情也应该早已过去了。
虽然冯静在医院里看到顾侒时的眼神确实有点像失了魂，但和一个曾经喜欢过很久的人突然相逢，这个眼神也能理解。
无非就是猝不及防的当头一棒罢了，晕个两天，自然就醒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出，让她又有些怀疑，相当的怀疑。
……
冯静酒量甚好，几杯红酒下肚，她笑着看看顾侒，又看看吴凌风说道：
“顾董、吴总，要不收留我呗！
我的专业方向以及过往的工作和你们公司的发展很一致…”
片刻，她看着顾侒补了一句：
“于公于私，我都觉得和你们并肩作战最能让我愉悦！”
她的话既像是玩笑，又像是试探。
林烨的心，突然有那么一点不淡定了，不，是非常不淡定。
她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进肚子，很没有风度的在心里暗诽了一句：
“靠，你倒是愉悦了，给我埋个定时炸弹，这是想让我的余生都勤奋练习排雷吗？”
……
顾侒明显没有预料到冯静这么一出，他第一反应是转头看着林烨柔声说道：
“别喝这么急！”
借着几秒，他笑着看着冯静说道：
“冯静，就你的条件想去哪里都行！
今天这么难得的重逢，别谈论这么严肃的问题。”
吴凌风适时插入，举杯和冯静碰了碰，笑笑说道：
“你刚回来，这么多年也没好好休息！
趁着这个机会休整一阵，多陪陪父母，工作放后面！”
冯静笑笑说道：“凌风说得有道理！”借了吴凌风的话，迈下了台阶。
……
夜越来越浓重，餐桌旁的玻璃，被五光十色地灯光映成一块流光溢彩的琉璃！
窗外是极盛的城市夜景，窗内的四人却都各怀心事，有了疲意。
吴凌风众望所归地总结陈词，他看着冯静说道：
“不早了，今天哥赶早班机过来的！
要不我们先收了，随时再聚？”
顾侒没有客套，他看看冯静，再看着吴凌风问道：
“确实不早了，收吧！
你喝了不少酒，让小赵开车送你和冯静！
车扔这儿，我和林烨打车回！
吴凌风回了一句：
“一部车能坐下，先送你们！”
顾侒摇摇头，补了一句：
“林烨没少喝，我陪她走两步，醒醒酒！”
冯静和林烨都安安静静地听指挥。
……
四人在酒店大堂告别，林烨参照电影剧情非常主动地和冯静互留了联系方式，这才和顾侒慢悠悠地晃到旁边的亮马河边散步。
林烨喝到了自己的高值，还好顾侒一直给她夹菜，喝得也不急，保持住了微醺的状态。
不夜的城市，河岸垂柳依依，河水被无死角的路灯映得波光粼粼。
林烨一反常态的沉默，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顾侒主动开口说道：
“林烨，我不会让冯静到公司来的！”
顾侒果真是知道冯静的心意的，也知道林烨的。
……
林烨拉着顾侒的手，停下来，看着顾侒说道：
“你别为了我啊！
像冯静这样的人才，对你们公司发展很有帮助！”
她确实没有喝多，这么虚伪的话都说得出口。
顾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
“林烨，你确定这么识大体吗？”
林烨思考了两秒，在高风亮节和心里舒坦中果断选择了后者，她仰头看着顾侒，非常诚恳地说道：
“如果公司因为她会有质的飞跃，我就认了！
但估计也会在你身上装个自动报警装置…”
顾侒笑笑抽出手，揽住她的肩，继续往前，他边走边悠悠说道：
“林烨，其实我这个人，很少看向别人。
我在乎的人真的不多！
人生很长，我们终究是要学会取舍…”
……
是的，我们终究是一路取舍着修完这一生…
纵然有时是那么的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