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恩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灾厄前线。
刚刚穿越过的那片树林规模并不算大，但也恰恰好按压住了夏恩每次在光铸壁垒与隐塔来回时对荒原更深处打望的冲动。
在山丘上的隐塔能看到点模糊的光影，看得人心生困惑。可奥尼恩斯并没有解惑的想法，或许是因为那一个月对师徒二人而言都是忙碌充实的修行，让他早已将此抛诸脑后。
“你说，”夏恩如愿以偿地盯着废墟，盯着每间房屋瓦砾下的阴影，问道：“为什么在人类的边境之外还有这些废墟？住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
“你不是生活在隐塔吗，这都不知道？”季星朝那个底部还算完好的哨塔走去，头也不回地回应，“难道奥尼恩斯阁下只教你苦修？”
“切，我没学到这里来。”夏恩忙不迭地跟上，他好奇这些废墟背后的故事。“说说吧。”
季星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这里曾经有一个叫提库的王国。很不幸的是，猩红天幕你知道吧？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地狱之门正好在王城洞开，据说一瞬间就把整个城市夷为平地。然后嘛，涌出来的恶魔就造成了这一切。光铸壁垒南边的那个望城，就是这个王国最后的历史，幸存的遗民上百年来都聚集在那里。”
“所以说……”季星突然转过身，背对着漆黑的哨塔门口。他将照明水晶举到脸旁，以一种恶趣味的语调恐吓着夏恩：“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埋藏着骸骨、每一颗尘埃都浸泡过鲜血。在圣光军团与恶魔在这里战斗之前，这里就已经是充满‘灾厄’的前线了啊——”
阴风吹过破败的集市，废墟中的木质结构吱嘎作响。刺耳的声音割疼夜幕，就像是持续了上百年的哀叫。夏恩冷不丁被吓得一哆嗦，与其让他淹没在这种阴森的氛围里，不如让他变成猩红恶魔来得痛快。
季星发出满意的哼笑，道：“行了，快进来。还有正事要做。”
夏恩顾不得记恨这个可恶的东方人。他小跑着几乎是跟季星并排的进了哨塔，两个照明水晶足以将整个底层照个通亮。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味混入夏恩的呼吸中。他环顾四周，一切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么不堪。石质的墙面变形得并不严重，朽败的长桌摆着一些锈迹斑斑的铁器和食具碎片，如果不考虑铺在两张石床上皮革被褥状的巨型霉斑，一切都还算整洁。时间的长河注定会冲刷尽一切过往的痕迹，但好在倾斜的二层还没来得及随着坍塌的阶梯一起垮下来。
【真言·触】
季星嫌恶地看了一眼石床，双唇轻动，干脆唤出圣光用真言术将所有脏东西推了个干净，然后从自己的祷书里拿出两个干净的睡袋摆上。
“好了，小鬼。”季星坐在睡袋上，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诺顿·希尔的祷书。“现在让我们看看希尔研究官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还有那些杂种到底在干什么。”
季星一页一页地翻开祷书，仔细检查着。夏恩凑了过去，看见祷书的每一页都有一些物品缩小的图像，比如照明水晶、书本还有一些不知名仪器模样的。
“看来真相揭露了。”他从祷书里拿出一本研究笔记，封面标题醒目——《不稳定光导传送门的改善研究》，“看来在我们光能集体离开后，真言科就重新开展了这个研究项目，那么考察队除了检查猩红天幕的情况以外还另有任务。”
“传送门？什么任务？”
“圣启殿一直想要模仿地狱之门用圣光打开属于我们的传送门。这样的话，圣廷对于恶魔的战略就会更丰富。可惜在天启圣战结束后，圣启殿也只是研究了个半成品。这样说起来，他们多半是想借着这次的考察任务，比对着猩红天幕尽可能的完成研究。”
“就是说希尔先生是使用传送门逃过来的。”男孩很机灵。
“这显而易见，小鬼。遗憾的是希尔研究官无法决定目的地，只是凑巧的来到附近，然后跟着地图找寻隐塔——灾厄前线上的树林并不多。他也同样没办法控制不稳定传送门的开关，这就是他被那几个杂种追上的原因。”
带着惋惜的解释完后，他随意翻了两页就将其放回去，继续翻找，像是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噢，就是这个！”季星欣喜地叫道。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包裹着水晶的金属圆球的图像上，接着他附着着淡淡光芒的手掌伸进去把它拿了出来。
“还好我东西带的齐全。”这位光能集体的研究官在夏恩奇怪的目光中又从自己的祷书里拿出了一个造型精密的金属长盒，其一个侧面刚好能塞进圆球。
将两者组合在一起后，季星飞快地熄灭了两个照明水晶，按下盒上的按钮。被安置好的圆球快速地旋转起来，并且在水晶的部分透出光芒。
“瞧好吧。”
一组光线从盒子上方的一个小孔射出，在半空中投影出一个昏暗的画面。希尔研究官眉头紧蹙的脸庞出现在画面中央，一脸不安。周围人影晃动，他应该站在队伍中央。
“我这边准备好了，继续前进吧，博比队长。”诺顿·希尔的声音从长盒中清晰的传出。然后画面转向一个红色的身影，由于距离和光线的原因，只显示出模糊的面容。
被称呼为博比队长的身影点点头，转身打出几个手势，带着一部分圣职者脱离队伍朝着一个废墟移动。那是一个庞大的城池遗址，尖塔与城垛的残影早早就出现在画面边缘。
“在半个小时之前，驻扎在圣徒营地圣职者小队就该派人在城外接应我们。”诺顿·希尔忧心忡忡的话音响起，“但是现在，不仅他们没了踪影，所有的通讯水晶还都出现了故障。同行的光铸科研究官告诉我们是通讯水晶与要塞的光导连接断开了，而圣徒营地的通讯水晶并没有与我们连接，我们现在只能够进行内部通讯。”
“天已经黑了，我们无法返回。唯一可供驻扎的安全营地也失去联系，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他顿了顿，继续说，“谨慎起见，博比队长和我带人先进城查探。如有情况，立刻撤回，另寻一处废墟驻扎。”
千疮百孔的城墙近在咫尺，焦痕遍布。倒塌的尖塔无力地倚着城垛，伏地的城门被杂草撕裂，粗糙不平的墙面满是暗色的污渍。
循着光亮远远望去，城里也是满目疮痍，俨然一片历史与战争碾压过的痕迹。
但他们并不在意，朝城里走去。他们知道，这满地狼藉有上百年前的，也有十年前留下的。圣徒营地并不在这，而是在城中央。
进了城，探查小队关闭了会暴露身形的照明水晶，尽皆用双指抹过眼睛，随即所有人的瞳孔亮起微弱的光芒。画面黑了下来，他们在月光下的阴影里缓行，紧张地四处张望。
“诺……诺顿！”
“博……队长……能……吗？”
“外……好多……魔！”
先是他们的通讯水晶传出嘈杂而又紊乱的叫喊，声音逐渐微弱。
“喂，喂？能听见吗？该死的，快回答！”博比焦急地问道，但无人应答。通讯水晶安静得令人心慌，博比狠狠地将它摔在地上。
“是结界！”诺顿反应了过来，大声提醒道，“有人故意打开了结界将我们放了进来！是关闭的结界干扰了信号，但这里怎么可能有结界！”
“队长！”镜头转向喊话的圣职者，他指向前方，“那里有几个黑影，身形看起来像是圣徒营地的弟兄。”
这时，播放的画面闪烁了一次。
“后面也有！”
“他们……靠近了……”
画面开始闪烁不停，装置里发出的声音也含混起来。
最后画面卡顿在希尔研究官慌乱的神情中。
哨塔里一片寂静，夏恩与季星沉浸在画面中这种危急的氛围里，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他们紧盯着画面，生怕眨眼就会错过下一幕。
一秒万年。
画面再次变化后，视角是倒置在地上的。只见诺顿·希尔满身是伤，鲜血汩汩染红破损的长袍，看起来已经是逃到了外面。
他对着废墟绝望的大吼，然后呆滞地跪倒在地上。片刻的沉默后，他反应过来，抓起地上的圆球，并往身前扔出几个弧形装置。弧形装置悬浮在半空中，闪烁的光幕将它们连接——一个仅容单人进入的小型传送门出现在画面中。
诺顿·希尔将记录水晶放进祷书。至此，投影结束。
夏恩亮起照明水晶，看向愣在一旁的研究官。
“是在圣徒营地出的事？”季星嘴唇颤抖，“该死的，他们的目标是北方朝圣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