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北郊,玉带村.
村中近日来了一个怪人。
那怪人生的俊美无比,活生生的一位俊俏公子,偏偏手提着一柄孩童玩耍的木剑,一脸呆滞宛若傻子。
怪人还是个呆子,刚进村的时候,
怪人在玉带村,老王家隔壁买了间屋子,一个看起来从来未经世事的公子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拾掇的,自己一个人没个一天便收拾妥当住进了新屋。
刚住来那阵,村里小孩天天窜上那屋前一棵老树,猴似的就往怪人院子里瞄。
顽皮的小崽子还朝里面丢石子。
久了之后村里的撒野的小鬼便喊他呆子、呆子。
这怪胚确实是个呆子。
他总是每天,天还未亮就站在村口望着远方。
呸呸,什么望着远方,看着那小生的一双无神眸子,哪是什么望着远方,那是在发呆。
总是那么一站就是一整天,谁都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做什么。
春去秋来好些时间,他都风雨无阻地站在村口大石头旁。
不知情的妇女们望着俊俏的小生,互相调笑着,望着呆滞无神的小生,一脸同情,在她们看来,这小生定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挫折,才会如此堕落。
直到村民以为这呆子有朝一日会变成他们村头的一块大石头的时候,有生人进了村。
那生人长的可俊了,隔壁老王的媳妇磕着瓜子手舞足蹈地跟她的姐妹团聊天。
一席浅蓝衣衫在阳光下都泛着奢侈的光亮。
王大嫂说啊,那得是多好的料子。
姐们团嘁她,调笑着喊她家汉子给她整块好料子回来,不然总眼红别人身上的料子。
王大嫂没理他们,砸吧着嘴就开始回味那生人的模样。
生人手执折扇,风度翩翩挥开扇子给自己打扇,一双桃花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给人感觉好似能从那双眼里看见满树桃花盛开的景色一般。
生人就是这么一副模样慢条斯理地行到呆子身边,一双桃花似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那眼神所到之处直让王大嫂感觉刹那间春天都来了,百花齐放,百鸟齐鸣,美的跟什么似的。
可惜白瞎了那么俊的脸,再好看站在呆子面前能怎么样?
那长的可俊俏的生人就是这么笑嘻嘻地走到瞎子面前的,他看着呆子,没有说话。
当然呆子也没有说话
嗯,呆子从来不跟别人说话
他站在村头当石头的时候,就是哪家小孩砸了块石头在他身上他也丁点反应不给出来。
他肯定不会理这个生人。
当时正磕着瓜子晒谷子的王大嫂这么说道。
生人走到他身边喊了声呆子。
哦,连个进村的陌生人都知道呆子是呆子呢,看来离呆子变成石头的日子不远了。
王大嫂坐在石头上,嘘声驱赶想上来啄谷子吃的雀子,又一下惊的手中的瓜子都掉进谷子堆里了。
她看见呆子一双受尽风雨的黝黑大手缓缓抬起了怀里的木剑,对准了面前的生人。
天啊,呆子竟然动了!
王大嫂激动的起身就准备去喊村里人来看热闹,连谷子都顾不上了。
北苑若星是用扇子勾起这呆子的下巴的,看见这人一双无神的眼睛,一张被晒的起皮的脸,皱了皱眉头,一脸的不高兴,嘴里却啧啧出两声:
“真难看。”
呆子呆呆地张着双眼睛,两只手窝着一柄木剑,稳当当的对准北苑若星。
明明双眼呆滞无神,什么都看不见,偏偏还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看,呆子呆呆地说:
“你走开。”
北苑小爷装逼如风地撤手,挥开了自己的扇子,顿了一会儿,突然笑开了,嘴角勾起来,一双桃花眼泛着光似的,他轻声道:“小子,这么些日子没见,你居然抵抗我了,也不知道百年前是谁,还紧紧缠着我问叶君言的下落。”
呆子沉默,神情毫无波澜,脸色不变,手却有些不可遏制地颤抖。
“啧啧啧,可不得了,静坐百年,不愧是叶君言的崽。”
他自己说着说着倒笑开了,一把折扇遮着自己眼睛下方,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言笑晏晏着继续道:“当年,时空扭曲,叶君言和玉昆真人遁入了虚无,是我救了叶君言一命,要是没有我,就没有叶君言,要是没有叶君言,就没有你,所以说,我的便你是的,你的便是我的,你且说是与不是?”
“而且...百年前,咱们可是鲜衣怒马,行走江湖,江湖人称“北星离歌”呢,瞧瞧,多潇洒风流,为何非要端坐村子去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天外人呢?”
望着呆子微微皱起的脸色,北苑若星抖了抖折扇,调笑道:
“当然,我可不好龙阳,男男什么的,我不感兴趣,我倒是对扬州的公孙大娘,颇为倾慕。”
“或许我的本体,哦不,本尊,他喜好龙阳吧,毕竟...人家还有一个飞升南天的‘小情人’呢,嘿嘿。”
呆子摇头笑,一副无奈万分的表情。
他低着脑袋小声说:“恁的无耻。”
突然一下好像回到了百年前,两人都是鲜衣怒马的少侠,执剑跨马,出门便是江湖。
呆子一时有些情动,紧紧握住了剑身,木剑却从手心滑落,落到了怀里。
好好一个大侠,硬是弱得连剑都不堪一握,比些女人家家的力气还要柔弱些。
北苑若星皱了皱眉头,很是不高兴。
当年北苑若星跟着呆子呆一起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还从未看见他摆出这幅模样来,心中生出些怜惜,也顾不得调不调笑了,说话的语调都正经起来:“待你跟我回去,我想办法让你恢复,然后我陪着你,一起等待那所谓的天外之人,好是不好?”
呆子沉默,脑袋一歪,默默思索着,许久、许久,轻声说:
“不好。”
北苑若星皱眉,低头看了眼,这人一张清淡寡情的脸上,一双黢黑无底洞般的眼睛,呆滞,无神。
北苑若星无奈叹气,两行清泪滚滚而落,湿的他心尖尖都滚烫了起来。
北苑若星紧了紧喉头,收起折扇,咧出了一个有碍他风流名声的扭曲笑容来,声音都抖了起来:“冤家,你可是这江湖上,第一个让我落泪的人。”
轰!
苍穹之上,陡然滚起滔天的云浪,浪中闪烁着雷霆和其他几股恐怖的气息,交相辉映。
轰!
轰!
苍穹之上的轰声不断想起,慢慢的,雷霆消失了,那几股恐怖的气息也转瞬即逝。
一股透着浩瀚气息的金色光柱自苍穹的云浪中射出,直击大地!
随后几十道隐晦的气息波动随机飞向各个角落,毫无波澜。
呆子却猛然站起,无神的眸子一凝,划过一抹精光。
反手握住木剑,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北苑若星一愣,吞了口唾沫。
静坐百年还能有如此威能,这百年静坐难道是传说中的顿悟?!
他的气息,更强了。
北苑若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却转瞬即逝,身影一闪,同样消失不见。
晒在村口的稻子上站满了偷食的雀子,阳光撒在村口那块大石头旁,像是从来没有人站在那里一般。
从来没有过一个呆子站在那个地方等,春去了秋来,夏去了冬来,日复日、年复年。
时光轮转,丢石头的猴崽子变成了大人、村口的石头结满了青苔、大人变成了老人。
新故事都陈了。
只剩下江湖还是那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