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一进门,就听到一幅画掉落的声音。
她下意识朝画看去,正对着的背影,紧盯着画。
沈沭不明所以,男人侧过身,乌发额前微卷,刚好遮住了眼睛,可以模糊看见一点侧脸,笔挺的鼻峰旁刚正的颧骨。
她正要上前,慧子的声音突然出现,急忙跑进来。
“哎呀—”
“阿沭,我忘记跟你说了,你出来下”她隔着门将她一把扯了出去。
“不是那里面有个人—”
“那个人是今天你要接待的人!”
“我?”
“对,他没有交待身份,不过似乎是个生意人,点名最贵的那间,接下来他都在这个医疗套餐内,三天隔一天来。”
慧子带她到办公室,展示了一点资料
“你不是不知道我这是哪,偷偷扫个脸便什么都出来了,确实是个生意人,不过近两年都说是心理教授。”
“心理教授?”沈沭惊讶。
“对,哎呀这种事很多,自己是心理方面的门头,忙活太久可能转行还在行,自己心理多多少少也有点烦头。”
沈沭一时间没反应,等她再次走进那间休息室。
茶几上摆着两杯咖啡,深色的浓苦的味道飘进鼻子里,在被子底座旁边放着一块手表。西装革履和外套都随意得披在了沙发上,男人脚踩在躺椅上,烟灰缸里没有烟头却铺了一层烟灰。
“你好”沈沭出声,没有回应。
空气里多了一种香草尼古丁,男人没有说话,沈沭从来没有感觉到这种安静,安静得死寂。
她细细打量,单手扶额靠在椅子背上的头,眼睫毛浓密得可以看见阳光照进来的细闪。她顺手就拿起那杯在自己面前的咖啡,却被一句磁性的声音突如其来得震慑。
“那杯也是我的。”
沈沭一愣,眼前的男人睁着眼正盯着自己,清露般的邃眼里释放着特殊的笑容。
“噢…抱歉!”她放下杯子,险些被烫手。
再看向男人时,他又闭上眼,刚才仿佛没有在笑,但薄唇开合时,像极了她在澳洲看见的玫瑰花,漾着一种无情的魅惑。又沉寂了下来沈沭心想这回是遇到帅哥了!她下意识得低下头去,将肩头的衣服缩紧。
“我从未在记录里见过您。”她的手有点无处安放,不知是按流程走还是简单得陪客放松,好在自己前段时间是实习过一段时间的,想着先想办法聊起来。男人仍旧不说话,沈沭抬头,见他还是闭着眼睛。
“是第一次来吧?”她假装翻看履历本,作出一副样子来。
“你是医生你不应该知道吗?”沈沭手一怔。
她再抬头,她看见男人把手搭在胡渣上,像是青少年起就有的短短的小胡子,慵懒极了。
她低下头去,刚才那几秒总在脑海里翻腾,她还是太羞涩了,不太敢和男人交流。
“沈沭,你说话呀,这两天和杀人的罪犯都聊过了,怎么一个顾客你竟不敢说话。”她的心跳的极快,捂着胸口。对呀,从未两个字就是在掩饰自己是常驻专家。
“既然第一次,你还翻什么呢。”
啪—
这个尤其吸引自己耳朵的声音又响起时,沈沭一下把本子合上。
“是啊…有时候医生也会记性不好。”
她细细品味这个“第一次”,她不应该刻意吻合那个越南医生,自己长相又不相像,对方看起来也是第一次来。
“是医生,还是客人?”
沈沭微顿,她抬头,总是不敢和这个男子对视,那双富有魔力的眼睛要看穿一切。一时语措,但很反应过来。
“您呢,你是医生,还是客人?”反问他。
对方饶有趣味的盯着她,英气的眉峰轻轻舒展,细长的眼睑里瞳孔又盯着自己的手表。
“或者说,是教授,还是客人?”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沈沭总觉得这个人有种形神中渐渐逼临的感觉。
“那就不从而知了,毕竟现在同行的人那么多,过来坐一坐窃取窃取行道也不是没可能的。”
对方扔是嘴角含笑,不过这一笑,令沈沭开始放松。她的眼睛透过对方盯着墙上的钟,可能是隔音太好,也是这里太安静,房间里只剩下钟走动的声音和电子躺椅摇晃。
男人敲了敲手表,沈沭细微得发现底字是日文,是国外的手表不足为奇,但时间却好似和普通时间相差甚远。
“我视时间为金钱,你说我是什么人?”
“生意人。”沈沭接道。
男人满意得瞧着沈沭。丰盈的胸脯吊带套一件暖色的衬衫外套,口袋里插着一支笔。蓬松的发量随意撩一把至耳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额前的碎发,所以不大显得她青春。
“来这里,可以不用在意时间。”
“那么我也可以不用给钱吗?”
“恩…”沈沭觉得这人很怪,甚至有点不太礼貌。
“如果是的话,这里就不会是咖啡而是一杯水。”
她起身,走到柜边热水壶插上。再坐回来。
“是水也没关系,本来就可以是按要求而改变的事,关钱什么关系呢。”
男人眯起眼,又松了下来,眼里鼓起一丝玩味。咕噜咕噜的电器声作响,沈沭感到舒服一些。
眼前修长的黑色身体遮住了阳光,男人突然起身,沈沭一愣。
她抬头,男人斜视着看她,手抄在西装口袋。她抬头的那一刻,想起了一句话: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对方的脚从椅塌上挪下来,“今天就到这吧。”
沈沭反应过来,起身时有些眩晕,头目黑暗。
“哎—”她往前倾去,一把抓住了袖子,隐约摸到了一段宽热的腕骨。她定身,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沈沭总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
“抱歉,您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对方对自己的接待不满意。
“今天就到这了。”撂下这句话,男人跨步走出去,留下一阵风香。她竟还怔怔定在原地。
待她走出去时,慧子急冲冲跑过来。
“哎我说这波,走得够快的呀你们。”
“我什么都没干”她走回自己的房间。
“什么叫什么都没干?他是做什么的也没打探?”
“我真是什么都没干,这人怪得很,什么诉求也没说,我什么都没施展。”
只能说有钱人怪得很,接下来的下午,沈沭陪了两个术后患者,做了两小时的疏导,她都感到身轻自如。游刃有余之际,便感到上午发生的什么,一阵风罢了。
晚上她去了警局继续了解情况,半夜回了医疗所,仅睡了六小时便又去看了两个犯人。对他们的面部特征,心理状态做了一个整理。虽然没什么进展,但是可以了解到,左臂有偃月刀纹的嫌疑犯和慈善富商案联系紧密,沈沭基本可以确认是他,至于另外一个,也做了相应的观察。可是动机和关键线索,她还需要进一步看,总体来说,比前两天好多了。
她似乎能够慢慢相信,自己被选择的原因。
“小沭啊!”沈沭看见慧子又站在走道。
“什么事?”
“进去吧,昨天那位先生又来了。”
“他又来了?”
“是啊,还真体贴呢,要了两杯咖啡。”慧子说起来,有些激动。
沈沭看着她,开始寻找认同感
“这个人有些帅不是吗?”
慧子点头,“算是上等品吧,那眼睛长得可真深沉。”
沈沭更觉得,自己像是见过那个人,但她知道没有。
“叫他申先生!”慧子喊道。
沈沭疑惑“申先生?”
对方点头。
“日中立人”
…
果不其然当她一走进去,莫明的紧张感又出现了。
沈沭啊沈沭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的咖啡味实在太浓厚了,沈沭闻出来是慧子放的自己那包天价进口咖啡,醇得很。
而那个人,也果不其然又半躺在了那里,一样得当作没有看见她。不过这次却没有面对面坐,沈沭发现这么大的房间,只有两张沙发,一个躺沙发,一个斜着摆在对方的旁边。
是慧子干的,她想让沈沭把对方吃透了,黑的说成白的,带成常客。
“您是来…?”她憋了好久说出来。
奇怪的是,普通病人来不是谈心就是做放松治疗,不是她问就是自己交待,这个男人却让她无从了解入手,不知目的的什么都干了。
“难道还要我自己说吗?”
可她也不是神,沈沭被呛。
今天他穿得毛衣衬衫,看起来气质佳为温润,又不觉这是入夏了吗。
“您昨天走时,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沈沭低头,看到他的左手上,戴着一个十字赎手环。
一个基督教徒,看来就不奇怪了,南京有许多大教堂,穿着开春的衣服,也是回国不久的。
“我说的是,今天就到这了。”
她黑线,还以为自己是不被肯定,甩手不来了。
“看来你对自己很失望呢”
就是这种压迫又没有让人讨厌只是回不上来的感觉,沈沭才会不明所以。
“您没有对我失望就行。”见对方没有说话,沈沭才缓些脱下外套。
“南京的天很热。”
“如果你重左脚走路的话,在哪都是热。”
沈沭微愣,她低下去盯自己的脚,发现自己的确总是左脚先迈。慧子也说她走路重,但轻得很。
“但这跟出汗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解。对方睁开眼睛,似乎他总是不看她。
却能听出她的走路习惯。
“我没说有关系。”
沈沭更是无言,没关系他说什么说。
“有这么多原因的话,实在太无趣了。”
“所以您来这里躲避无趣?或者说,找乐趣。”
她就学于美国,基督教者的内心隐患和所求她应该感到更了解才对,她这么猜想着。
“不用说那些最浪费时间的话,像你这样好奇又隐藏,木头似的大学生对我最合适。”
沈沭内心口水纷飞,算是个嘴巴刻薄的人呐。但很奇怪,不礼貌却感到自然。
“所以也只有我这样呆笨又不按流程走的人才能提供你乐趣。”她倒也想按流程走啊。
身旁的男人离得虽近却仍让她感到距离,比起靠近,沈沭自我的保护欲也产生往沙发另一旁靠的距离。
“就按简单的那套走吧。”说完男人轻喘一声。
“噢…好,好。”
她走到椅子后,犹豫了一小会,将椅背往后降去。
他的脸倒映在沈沭的面前,衣物间有股让人一再靠近的香气。她坐在了申先生的脚边,开始睡眠放松疗,这些都是最简单的实习时学到的。说实话,她本不是学这些的。说话间,男人安静的闭着眼睛倒没有不配合,锋利的五官轮廓有时令沈沭不觉看得入神。
恍然间,太阳透过玻璃映在两人的脸上,壁炉上花瓶里的假花仿佛也在盈动。沈沭慢慢放下怀表,不再说话。眼前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沈沭一怔,对视间,对方瞳孔里矗立着一座灰色冰山,她仿佛要坠进去了。
…
“小沭?”
沈沭身体猛然一震,她的手臂一直撑着头,竟然快睡着了。
“太累了?”
“还好。”她打了个哈欠“那个申先生都走了好一会了,你也不出门送送,没规矩的丫头。”
“是嘛。”她迷迷糊糊得,疗程结束时,目送着那个男人出门。记得自己嘴巴都渴了,那个申先生怎么会配合说费口舌的话。外套一拎出去时,她哪敢跟着人身后。
“晚上还去吗?”
“不去了,我打算早点回屋子休息。”
她喜欢朝阳的房间,对于卧室却不喜欢。坐在沙发上感到晕眩,低血糖实在太严重了,盯着桌子上一口都没动过的两杯咖啡,她有些出神。
傍晚和慧子同去西餐厅用餐,才感到休息一些。
席间看到附近坐着的黑色西装的背影,总会不自觉多看两眼。看那人的头发,麦色的颈间肤色,修长的手指腕间抖动的香烟。
上了个厕所便匆匆回了家。
拉上窗帘,整理着线索,却总是没有头绪,脑子里想着那股好闻的气味,那个长着磁性感的下巴。
怕不是回国久有半个月,没过男人似的。她想起了成明,想打个电话过去却没有打通,想来应该在忙于是发了封邮件。
家里的狗狗应该都很好。
次日沈沭一起床,呆了许久,她总是能知道自己困了才睡,可昨晚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得。
去了放松室,看见几个病人。经过一间医室,听见了哭声,虽然压抑却又不觉难过的气氛。
当她依旧走进那间放着画的房间时,
“啊—嘶”
一推开门就撞到墙一样硬的胸膛。
她睁开眼,发现那是背,怪不得。更令她吃惊的是离得如此近的那个男人的脸。
“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