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趋正午。
一改前阵子变幻莫测的天气,窗外的天气正好。有大片的阳光透进屋内,微风拂过,稍显冷清的养居殿渐渐多了几分暖意。
段锦鸢拥着锦被靠在榻上,若有所思。
方才耀武扬威一番过后,殷如已经离去。而段珣因为有事,不多时也匆匆返回。
偌大的养居殿此时就只余段锦鸢一人。
在段珣离去后,她便遣散众人,只说自己要歇息着,让人不必侍候着,有事自会叫他们。那些奴才自觉如释重负,均已退去。
看着空荡荡的养居殿,段锦鸢有些恍惚。在小的时候,她也曾这么睡在这张龙榻上,父皇在前厅批阅奏折。
那个时候,东跑西跑的跑累了,她便会扑到段鹤的怀里。而一向以家庭和睦为先的段鹤,再忙也会放下手中的事,将她抱至榻榻上,哄着她睡着。
想到前一世父皇渐渐被清心露掏空了身子,到最后甚至神志恍惚,肌肉萎缩难以行走。殷如和苏蓦北逼着父皇签了退位诏书,将皇位禅让于十四皇弟。
其余的兄弟姐妹早在之前就被收拾殆尽,削权的削权,陷害的陷害。段鹤被逼宫的时候,竟无一儿女有能力维护于他,也无一忠臣为他奋战。
真是可悲。
在那之后,殷如与苏蓦北假借新帝之手,开始大肆侮辱屠杀皇室子弟。父皇被他以“牵羊之礼”对待,她的皇兄们被当作牲畜套上耕犁工具,给百官扮演牛犁地。还美其名曰“为天下人榜样”。
这般仇恨,她须得时时刻刻压抑住,才不会想着要直接冲出去乱刀将殷如捅死。三年的监禁也已磨砺了她的性子,如果说前世她是任性张扬的十三公主,这一世她就是隐忍以待时机的段锦鸢。
方才殷如说的无非就几点,一,钟太医已经被她灭口,你段锦鸢的线索就此断掉;二,钟太医家人也已被控制,段锦鸢再无空子可钻;三,父皇无比宠爱殷如,她将一步步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而她段锦鸢这个弱者只能眼睁睁看着。
哼。
段锦鸢冷笑。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父皇就算再偏宠于你,遇到威胁他性命的阴谋,还能不动容震怒严加处置不成?
殷如,你今日多得意,日后就跌的多惨,我段锦鸢等着看。
养居殿中帷帐随着风飘摇鼓荡,段锦鸢看得出了神,恍惚中竟想起那日沈逸纷飞的紫袍。
“唔……沈逸,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段锦鸢禁不住的眉头深锁,处置妥当是什么意思?人已经被杀了。
那个男人虽说利益交换决定帮自己,但是使的什么手段,他却未曾知会她半点。段锦鸢没发现自己竟紧张的十指交握,关节被自己勒得生疼。
她都没发现自己虽紧张不已,却忍不住在期待沈逸的动作。沈逸会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对付殷如呢?
沈逸乃是朝臣,总不会在朝堂上直用阳谋吧,所以应该还是背地里暗搓搓的手段。
“自从回来之后,这几日沈逸就如同消失了似的,倒也真沉得住气。”想的久了,忍不住就自言自语出声。
却陡然听得一声轻笑:“公主殿下竟然这般想念微臣吗?”
段锦鸢猛一抬头,惊道:“沈逸?”
殿外一人身着银衫大步行来,头发一丝不苟的用银冠束着,衣袂飘飘,在阳光中竟如同天神一般闪着一层光晕。
忍不住扶额,段锦鸢内心极度恶寒。
这个沈逸,怎么能把银衫这种清淡的衣物也穿出了骚包的感觉。虽然不得不承认他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然而再怎么看,都稍显轻佻了。
遂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惜了。”
沈逸已走到近前,自顾自在榻前地上席地而坐,正好平视半靠着的段锦鸢。眨眨眼,沈逸哦了一声,问道:“公主何故可惜?”
“可惜一身出尘绝伦的锦袍,被你穿的如此骚气。我还在想都督终于不穿紫袍了,却不曾想都督功力实在深厚,竟能将锦袍穿出紫袍的滋味来。”
沈逸被这般不轻不重的噎了一下,也不恼,回敬道:“总比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十三公主,只能着中衣委委屈屈窝在锦被里的好。”
竟是相视一笑。
沈逸心中奇怪,明明自己是想将要紧物事交给这个女人,为何却忍不住的想针对她。
“公主殿下今日还能躺在这殿中,实乃万幸啊!亏我上次还夸你聪明来着,却不想转眼就出了这么个笨办法,苦肉计,好是好用,只不过却是条下策。”沈逸一副不屑的模样,“枉你还是本将的合作者,现在本将还是祈祷你不会拖后腿才好。”
段锦鸢一阵气短,出言回敬:“我以为沈都督尸山血海横行而来,早已不惧神佛,却不想竟还会做祈祷这种事,真是奇闻呐奇闻。”说完脸蓦地一冷,不愉道:“怎么就是一条下策了?好用不就行了?”
沈逸却少见的认真:“在可以用更好地办法的情况下还伤己,那就是下策。真正的好手段,当是借力打力借刀杀人。折损了自己的实力实在是蠢人所为。”
段锦鸢却忽地神色酸楚,说道:“这我也知道,只是……在去求都督之前,我已经没有更好地办法了。”
沈逸若有所思,心中道:“殷如深受宠信,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公主,没有更好地办法对那固执的老皇帝示警,只能使苦肉计罢了。”
想到这里,沈逸严肃道:“你我既然已经达成约定,你在行动之前便该与我商量,既然求我帮你斗倒那人,你该信任我才是。那样我才能酌情判断,是该配合你,还是该主导。若不是我情报及时,你便平白浪费了这一次机会,还一身的伤,赔了夫人又折兵。”
段锦鸢看着沈逸那蹙起的长眉,心中疑惑:“他为何说这么多?”转眼却明白过来,沈逸是在教她,教她如何生存下来。
心里生出几分感激,却不答沈逸的话,突兀道:“你这般过来,大摇大摆的,打点好了?不怕被父皇知道?”
沈逸笑道:“还没有哪里能拘束得住本将,这后宫么。”故意挑剔的打量了一番,不屑道:“就如同我后花园一般。”
段锦鸢忍不住嘿然:“你说这话,不怕我告诉父皇,治你大逆不道之罪吗?”
沈逸若无其事随手一礼道:“那就请公主手下留情,饶恕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