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医皱眉道:“陛下,这清心露成分所查也要耗费一两个时辰,臣……”
抬手制止,段鹤道:“爱卿,朕明白你的意思。此时关系重大,不止危及朕与公主的性命,还干系到钟太医的清白。”段鹤冷冷瞥了一眼钟太医,“这一两个时辰朕还是等得起的。”
“臣明白了,恳请皇上准许臣等将用具移至养心殿。”秦太医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段鹤则毫不犹豫的应允:“准了!”
太医院耆宿三四人连同秦太医一道,将皇帝所用清心露尽数拿出来探查。齐心忙碌之下,不到一个时辰便探查完毕。
段鹤见几人停下动作,遂问道:“可是出了结果?”
几人面面相觑,均是面露难色。
“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还是秦太医上前一步道:“陛下,臣等在所有的清心露中都查出了一种毒,此毒名为百草枯,大量服用可令人神志不清经脉萎缩浑身抽搐而死。清心露中所含百草枯微乎其微,但长期服用,会……”
“会怎样?”
“会逐渐侵蚀人的脏腑,令人神思恍惚,患病不易痊愈,受伤不易愈合,人会日复一日衰弱下去。待到病情严重到足以让人注意到时,已经晚了。到那个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难将中毒之人救回了。”
被两名禁卫死死摁着瑟瑟发抖的钟太医此时身子一软,瘫在地上,不敢作声。
秦太医硬着头皮一口气说完,忍不住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虽然他说的都是实情,然而这等事,他身为主理太医,无论如何都是脱不了干系的。除却职责之外,他只有咬死钟太医,取得皇帝的信任,才能避免被钟太医背后那人暗算的命运。
段鹤此时倒不急了,他缓缓踱步,拖长了声音道:“如此说来,下毒之人还真是用心良苦,这般钝刀子割肉折磨朕。”
又道:“秦爱卿,这般说,钟太医是否有不知情的可能?”
他虽是这么说,但是神色却是波澜不惊。依照段锦鸢对自己父皇的了解,这个时候他已经怒到了极点,才收敛了所有情绪。而久伴段鹤、深受宠信的钟太医更是清楚,皇上这不是要为他脱罪,相反说,是要堵死各种可能,为他定罪。
五体投地,钟太医涕泗横流:“陛下饶命啊!”
段鹤却不理他,只看着秦太医。
秦太医儒雅的脸上有几分谨慎,字句斟酌道:“如若说是一小部分清心露中含有这百草枯,还有可能说是钟太医一时不查为奸人所趁虚而入。但是这药每一丸所含百草枯的剂量几乎是相同的,应该是经过精密的计算,服之不会立即引起注意,却又足够达到目的。况且……”
“况且?”
“况且如果依钟太医所言不知情的话,臣认为他依旧罪无可赦。”察言观色,秦太医心中对段鹤的意思十分了然,这般说道。
段鹤问道:“何故?”
“回禀陛下,这清心露炮制甚为艰难,钟太医往日是跟我等同袍说起过的,他制这等药都要耗费巨大心神,更何况……有能力瞒过他的耳目,想必应该与他甚为亲近,才让他不加防备。更何况钟太医医术高超,药的种类剂量,多数他一闻便知,要瞒过他的耳目……”
秦太医摇摇头,继续道:“要瞒过钟太医的耳目,在他每次炮制清心露之时添加那么一份百草枯,一两次他忽略掉还情有可原,每一次,那可真是太失职了。”
“好了,不用说了。”段鹤神色淡淡,看着那面如死灰的钟太医,恍如在看一只蝼蚁:“钟爱卿,你还有何话说?”
“臣有罪!”
“哼……将那幕后之人说出来,朕留你全尸!”
顿时钟太医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浑身依旧瘫软在地上,靠着禁军拉扯那一把才勉强跪住。
“说!”
段鹤耐心耗尽,厉喝一声。
“臣不敢说……”
“你有何不敢说的?”
倒是一老迈的徐太医厉声道:“圣主在上,还不能为你做主不成?钟太医,同僚一场,你何不将实情说出,圣上宽大为怀,说不定就酌情宽大处理了。你是个聪明人,这等事还算不清吗?”
钟太医眼珠乱转,脸上阴晴不定。良久,陡然响起他尖利的声音:“是十三公主!是他指示臣这么做的!”
“放肆!”
段鹤气的几乎要发狂,他夺过一旁禁卫的剑,就要劈了钟太医。几名近臣慌忙抱住,高声劝谏道:“陛下!陛下息怒啊!”劝了许久,段鹤方才平静下来,将剑扔在一边。
喘着粗气,段鹤还算平静,指着钟太医道:“死到临头了还藐视君威,妄想咬朕的爱女一口,你们这些人的用心真是狠毒啊!父女天性也要想着法儿离间!好哇,枉朕多年来对你宠信有加!来啊!将此猪狗不如的东西投入天牢,重刑伺候!”
禁卫将钟太医拖下去时,那声音更显尖利了:“段鹤!你这昏庸无能的东西!宠信妖妃!还当她是什么纯良之人!你这个昏君!我等着看你被那建人害死的一天!”
段鹤顿时脸色煞白,气的浑身发抖,怒道:“撬开他的口!然后将这逆贼凌迟处死!”
拉了帐子躺在段鹤养居殿榻上的段锦鸢听到了这一系列对话,心中格外复杂。
她当然知道钟太医的口不是那么容易撬得动的,所以就等着扔牢里慢慢审呢。等人扔进牢里,那就是沈逸施展的时候了。
谁知道自己狠狠阴了对方一把,对方竟也毫不示弱,这记反击真的是太犀利了。尤其是最后那一段话,就算父皇再宠自己,听了那些话,心里也要犯嘀咕的。
毕竟她段锦鸢同殷如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了。
殷如野心勃勃,妄想通过控制父皇控制朝政,偏生父皇被魅惑得瞎了眼,对她所做之事恍若不见。而自己呢,没少给殷如小苦头吃,更是让她今生都无法登上后位。
真是恶毒啊,钟太医等于是往父皇心里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