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风起云动,周遭温度降了下去,段锦鸢顿觉身子轻快一些。陡然,一颗豆大的雨滴砸在她额上,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第无数颗。狂风大作,大雨倾盆,顿时将院中跪着的段锦鸢浇了个透。
“唔……”段锦鸢只觉得浑身凉透,却并未好受些许。方才那如烈火般炙烤的感觉瞬间被倾盆大雨封在体内,排遣不得。
之前被太阳炙烤之时,只觉浑身如同置身烈火炼狱,从头到脚都焚了个干净。如今这炙焰左右冲突不得,便只向她内腑攻来。顿时令只剩一口气勉强撑着的段锦鸢险些就这般昏迷过去。
“索性昏迷过去也好。”段锦鸢迷迷糊糊想。她费力的睁大双眼,看向堂中那若无其事作潇洒姿态的男人,心头一凛。
沈逸可不是什么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自己那所谓“千金之躯”,只怕才会让他更加看低吧。
上一世低声下气求他,他反而更加看自己不起呢。
所以来这里之前便打定了主意,求是求,尊严却是不能丢。诚然作为交换,她段锦鸢什么事都愿意为沈逸去做,却也不能把人格给丢了。如若连她自己都开始轻贱自己,那就莫怪人家把她段锦鸢当破鞋一般轻贱,随意拨弄了。
那苏蓦北,不就是因为她段锦鸢爱他刻骨,任他摆布,所以才有机可乘的吗。
甚至自己的哥哥维护之下,段锦鸢还不知好歹。
想到这里,段锦鸢狠狠咬了牙。
只是这狂风骤雨刮在身上竟如同刀子一般,实在是难捱得紧。
若是自己在这个当口儿晕了过去,恐怕一切就要前功尽弃了。沈逸那个冷酷的男人,怕是巴不得自己赶紧晕过去,好看自己的笑话吧。
也就更有理由拒绝自己了。
每跪久一分,或许沈逸就多一分可能原谅。
院中看热闹的军士纷纷避雨。堂中正吃着点心的沈逸猛一抬头,见段锦鸢仍旧跪在院中,神色坚毅,那张绝色容颜早已被雨水浸湿。隔着雨帘,有着一种模糊而夺人心魄的美。只是这十三公主饶是身子晃动,却仍咬牙坚持,不管不顾勉力支撑。
沈逸不悦冷哼,偏过头去。阿七侍立一旁,任由雨雾侵袭。正要开口,沈逸却恨恨道:“还真是蠢女人,以为这样本将就会原谅她吗?本将最是厌恶这般挟制于我的人了。”
心中却是巨震,只觉得段锦鸢这倔强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像极了自己。
忍不住在想,这段锦鸢倒是同往日自己对她的认知不同。
是个狠人。
对自己如此狠厉的女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他耳目众多,这十三公主所经历之事当然是瞒不过他。他向来看不起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主,又怎么会懂得什么是苦楚。
想到甚为久远的事情,沈逸愈发的邪气横溢。自己怎么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怎么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唯有一点:足够狠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除了自己,他沈逸不相信任何人。
不爬至高位,他怎么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这十三公主所做之事,曾几何时他也做过。
正出神,就听见阿七略有些慌乱道:“主子,她晕过去了。”
“嗯?”沈逸怔住了,晕过去了?
阿七以为自己的主子还要放任不管,当即行礼道:“主子,属下知道您不在乎,但是她好歹是公主,若在咱们这有什么闪失,怕主子您是脱不了干系……此时不宜与皇帝翻脸啊。”
“你这衰人脑子里在琢磨什么呢?”沈逸恼怒的骂了一句,人已经起身冲进雨幕,俯身抱起那个就算是求他原谅也依旧带着骄傲气息的女人。
段锦鸢在沈逸怀中双眸紧闭,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沈逸伸手一探,即使是浇了这么久冰凉的雨水,也掩不住的烫。
“啧,蠢女人,身子骨这般娇贵还来学人长跪求情?”
说话间却是将段锦鸢打横抱着,大步走向内房。
“阿七,着人去请大夫来!”
“是!”阿七抱拳匆匆离去。
沈逸虽然在外面那样,但府中却没有女眷,侍女也是甚少,最多也就为他做做梳洗打扮等杂事。其余事宜,从厨事采买到消息传递,大小事情都是由他的亲卫负责的。这府中大夫,也是军籍。
将段锦鸢抱回房,放在自己榻榻之上。杀人如麻从来不懂得轻柔为何物的战阎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举止之间竟收敛了几分力道。
段锦鸢似乎是下意识间,死死抓住了沈逸袍袖不放。清丽绝伦的面容因为高热而烧的通红。似是因为难受,她呼吸有些急促。哑着嗓子,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哑之声。
“嗯?”沈逸眉头一舒,却发现段锦鸢根本未曾醒转。方才那几声意义不明的声音,恐怕只是她在昏迷之中难以控制才发出的无意识的声音吧。
“沈……沈都督……白玉盏……”
沈逸面色一沉,哼,真是难为这金贵的公主殿下了,昏迷中还惦记着那打碎的白玉盏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当时段珣前来拉拢他,如若他没存了助那正直洒脱意气风发的八皇子的心思,又怎么会一连数次同他帐内欢饮。他沈逸向来可不愿做什么无用功。
所谓狷狂傲慢、目中无人,除却他确实有本事狂傲之外,不过是试探珣王殿下的诚心罢了。他珣王殿下若出得起价,自己自然也就还得起。
只是这倔强高傲的女人,竟以酒污他面容,打碎了他沈逸的白玉盏。原本对这高傲的女人他存了一点心思,但那也只不过是男人惯常的一点心思罢了。
不过,按照这十三公主往日的性子,不见棺材,断然不会前来求他。那晚她姿态放软,今日登门求原谅,为何?
沈逸瞧着那张绝美容颜,不自禁思索开来。却只见段锦鸢牙关紧咬,神色竟有几分悲哀酸楚,口中却是断续讷讷道:“沈……逸……对……不起……对不起……”
“我段锦鸢……是真的错了……泼面之辱……”
“是我不懂事……心爱之物被毁,你、你一定很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