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依旧很热,晒得段锦鸢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就在段锦鸢站立不住,一阵阵眩晕的时候,紫衣银冠的沈逸施施然出现在眼前。段锦鸢有些疲倦的抬头看向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沈逸,强打精神,盈盈一礼:“沈都督忙完了?”
沈逸依旧是带了几分调笑,玩味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即使疲累也依旧骄傲的女人。这刻意的折辱竟不能磨掉一分她的骄傲,看来是深深刻入骨髓难以磨灭的了。
转瞬沈逸又笑了,身家性命在前,一个人的自尊骄傲算什么。他沈逸最常做的事,就是将人的骄傲尊严踩在脚底狠狠的践踏。因为他喜欢,并且也有这种实力。公主又算什么,不过是个不识时务的蠢女人罢了。
他哼了一声,浅笑道:“臣忙于俗事,不得不将公主大驾搁下,还请公主殿下恕罪。”虽是这般说,但沈逸眸中可不见半点歉疚。
段锦鸢亦笑:“哪里的话,都督军务要紧。”
就听得沈逸继续说道:“我的这些属下啊,向来是不服管教,顽劣得紧。连我也难以约束他们,竟唐突了贵客。不过话说过来,公主殿下到底有何要事,竟至于登门拜访我这粗鄙之人?”
不等段锦鸢答话,沈逸又道:“公主今日莫不是被驴骑驾了?不然怎的会到我这武夫门楣之下呢?”
段锦鸢心中早就做好了被翻旧账的准备,但真听得这句话,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原以为沈逸也算是个人物,要折辱于她大可正大光明用那阳谋,却不想气度真如此狭小,做这等心胸狭窄之徒所为。
“之前是锦鸢不懂事,今日锦鸢是特地登门赔罪的。”段锦鸢平静道,适时的垂下了头颅。既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何必失望呢。
沈逸一愣,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公主殿下说笑了,臣怎么敢让公主殿下赔罪。”说话间,言辞竟是带了几分狠厉。
段锦鸢道:“都督果然是一代枭雄,睚眦必报,性情中人。是锦鸢错了,还请都督高台贵手,放过锦鸢吧。”
“公主是在夸臣小肚鸡肠还记仇吗?那臣理当无愧受之。”沈逸毫不在意,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沈逸本就是恩怨分明,谁对我好,我百倍还之,谁若惹了我,我也是百倍还之。臣本是粗人,当然学不来圣人君子那般宽忍,这一点,公主不是最清楚了吗?”
又扫了段锦鸢两眼,嘲讽道:“臣是否告诉过公主殿下,还请您拿出些诚意来。”
段锦鸢漠然道:“都督是要锦鸢在此处将诚意拿出来吗?”
“哦?”沈逸神色之间带了几分调侃,“如今公主有什么诚意可拿?难不成,是臣所想的那样吗?”
此话一出,旁边站岗的军士纷纷露出不一样的神色来,其中一个还笑道:“果然没说错,女人单独过来,不就是找男人的吗?”
沈逸闻言竟面色一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散发着无尽杀意。那军士慌忙跪下,口中求道:“主子恕罪!”
沈逸却不理他,转头向段锦鸢道:“若真是如此,此间确实不便。”
段锦鸢摇头道:“非也,锦鸢自知打碎了都督心爱的白玉盏,无可挽回。绞尽脑汁思索之下,只得出此下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正是今天仿制成的那枚白玉盏。
她弯下腰,恭恭敬敬的将白玉盏奉高过头,捧至沈逸面前。
“锦鸢花费许多心血,只盼仿的更像一点。不求能取代真品,但求能给都督一点慰藉,那便得遂所愿了。”
沈逸突然不笑了,面无表情,教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他注视段锦鸢手中的白玉盏良久,才用食指拇指捻起这枚白玉盏,拿到跟前迎着光眯了眼细细打量。
段锦鸢收了手,缓缓直起身子,垂手立在一旁,紧张的观察着沈逸的神色。
她不指望沈逸能因为这一枚白玉盏就原谅她,但如果能以这个作为契机,打开一个缺口,那就是很好的结果了。
“仿制得不错嘛。”沈逸道。段锦鸢心中一喜,但看着面若寒霜的沈逸,却又高兴不起来。
果然下一刻沈逸就冷笑了一声,捏住白玉盏的手微微一松。那枚剔透精巧的白玉盏便摔在地上,化为齑粉。
“不过你凭什么觉得,一枚仿制的白玉盏,就能讨得本督的原谅呢?公主,您未免将臣看得太轻了些。或是说,公主您的诚心,也太轻了些。”
“你!”段锦鸢眼见沈逸毫不在乎的摔碎了自己花费多日心血才制出的那枚白玉盏,只觉气苦。此人果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漏了这一种。
不过也是,凭什么她努力了沈逸就要接受呢。
沈逸淡漠道:“公主难道不知道吗?重要的事物都是无可替代的。仿制得再像又怎样,终究不是原来那一枚。”一拂袍袖,神色阴沉,顺着那剔透的眸子直看向段锦鸢心里。
段锦鸢本想发火,却忽地委顿,心中陡然一阵酸楚。是啊,连沈逸一介武夫都知道代替品始终只是代替品,那父皇为什么轻易就让那蛇蝎心肠的毒妇殷如,代替了温婉沉静贤良淑德的母后的位置。他口口声声说深爱母后,却到底让殷如做了那代替品,如今更是将局面弄得不可收拾。
况且,代替品终究只是代替品,自己又怎么能奢望沈逸会因为一枚仿制得白玉盏而原谅自己。他的心爱之物就不是心爱之物吗?
想到这里,段锦鸢收敛心神,施礼道:“沈都督,是锦鸢错了,代替品终究只是代替品,我又怎么敢以为区区一枚仿制的白玉盏,就能够换得您的原谅呢。”
沈逸忽的觉得心中有气,虽然段锦鸢收敛了神情,但他还是看到了她那一闪即逝的痛楚和心酸。沈逸是第一次看到段锦鸢如此神情,不知为何他就是看不得她这副样子。至于自己为何心中有气,沈逸不知道,也不愿去想。他皱了皱眉头,发现自己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