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上首的男人修眉入鬓,英气飒然。
沈逸聚敛着眸光,盯着场下一舞跳毕的女子,犹如一匹盯牢猎物的深山狼王,“真是山河易改,想不到堂堂公主有一天也会穿上最低贱舞姬的裙裳为咱们这些弟兄跳舞。”
周围的士兵们哄然爆发出一阵狂嘲。
段锦鸢向沈逸跪下,额头重重叩在地上,撞得她头晕眼花,“求摄政王……清君侧!”
沈逸把玩着酒盏,玩味道:“我怎么记得,公主曾经说过,像本王这等粗鄙下作的武夫,公主就是宁愿被当作驴让人驾骑,也不会多求本王一个字?”
“锦鸢当时年幼无知,得罪摄政王,还请摄政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锦鸢。”段锦鸢颤声道,尊严被自己践踏得血肉斑驳。
沈逸俊眉微挑:“如今你不过是只丧家之犬,拿什么来跟本王谈条件。”
段锦鸢半垂眼睑,道:“摄政王曾经说想要我,我……愿意成为摄政王的人。”
沈逸像是听到十分滑稽的笑话,笑了好半晌才停下问:“你凭什么认为,如今本王还肯要你?”
闻言,段锦鸢鸦睫轻颤。
她已经不是公主,高高在上的尊贵日子已经离她很远。
如今她只是殷如和苏蓦北脚边的彘犬,受着非人的折磨和凌辱,毫无尊严。
甚至当她跑来求沈逸,被他要求穿上舞姬的服装给营帐的士兵们跳舞时,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就答应。
比起继续在那对狗男女身边爬,跳一支舞实在是轻松太多。
她一度承受不住,想要寻死,但是忘不了父皇临终前瞠目恸恨的面容,只要一闭上眼,就浮现父皇口含鲜血的画面,父皇艰难地拼命呼吸,只为了嘱托她务必活下去,寻沈逸帮忙。
如今这天下,只有沈逸能压制住殷如和苏蓦北,替段氏王朝重现辉煌。
她冒着性命危险从那对狗男女的囚禁中逃出来,一点点自尊又算什么。
“这样吧,营帐里刚刚结束比武,你陪那输了的士兵睡一觉,本王就原谅你,如何?”沈逸一双笑眸邪气渐深。
他的羞辱在众将士间又掀起一阵沸腾。
一股寒意陡然从段锦鸢脚底升起,她浑身不住发抖。
段氏王朝输在外戚手中,如今沈逸又让她伺候输了的人,真是莫大的讽刺。
谁让她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得罪沈逸。
段锦鸢咬紧牙关发抖道:“好。”
她转身走向营帐,却听沈逸高声阻止:
“慢着!不用进去,我要你就躺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
将士们呼声更高。
段锦鸢倏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上首的男人,沈逸却带着期盼注视着她,一点没有玩笑的意味。
她是被监禁遭凌虐,却仍守着一身清白,即便是苏蓦北想要强上,也都因为殷如的嫉妒而被阻止。
如今她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沈逸却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受这样的耻辱。
段锦鸢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嵌出一弯弯血月牙。
罢了,她如今这个样子,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段锦鸢认命地紧闭上双眼,身子僵硬地站定。
在如雷的欢腾中,一个身材干瘦,獐头鼠目的士兵吃吃笑着走近段锦鸢。
混杂着汗馊味和尘土气味的手伸向她,带着紧张激动颤颤巍巍地解开她襟前的盘扣。
一行清泪从段锦鸢阖起的眼睑里淌下。
她等了许久,那双手却没有继续动作。
狂躁嘈杂的人群,一瞬间静止下来。
段锦鸢疑惑地睁开眼,一个士兵被一剑封喉,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倒在她脚边。
他身后,沈逸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染血的佩剑:“胜为王,败为寇,不思进取的人,只配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话是说来教训他麾下将士的,却不再提陪睡之事。
沈逸遣散了众将士,只留下跪在帐里的那束纤弱的身影。
段锦鸢盈盈细腰不堪一握,火红的舞裙穿在她身上艳而不媚,低垂的颈项弯出优美弧度,流畅的线条来到襟前最终隐匿,宣示着一个隐秘而吸引人的地带。
即便是落魄万分,但她依旧有着一股特别的气质。
沈逸喉头一紧,瞳孔中燃起一簇火苗,将跪在地上的人扛起。
下一瞬,段锦鸢便被沈逸颀长高大的身躯压在榻上。
她拉起衣襟盖住自己以及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红痕。
“还请摄政王遵守承诺。”
她守身如玉二十余年,如今沦落到献上自己和人做交易,却仍不得不低声下气。
“承诺?本王何时承诺过你一言半语?”沈逸起身穿衣,高大的身躯在她身上投下巨片阴影。
段锦鸢错愕道:“你刚刚明明答应我……”
沈逸不屑嗤笑:“本王只是说会原谅你,何时说过会替你卖命?以前本王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想得到你,可如今你看看自己的模样,本王还肯要你已经是看得起你,你要让本王为了你跟如太妃一支势力作对,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段锦鸢震恸地愣在榻上。
是啊,她经历三年的凌辱和虐待,往昔的美丽已经不复存在,而如今的沈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女人想要爬他的榻,他凭什么帮她。
沈逸捏起她的下巴,阴恻恻道:“要怪,就怪你太蠢,当初若不是你帮着苏蓦北谋反,你的父兄又怎会成为阶下囚,段氏王朝又怎会落得一个傀儡政权的下场,记着,下辈子莫要再轻信别人,能信的,只有你自己。”
段锦鸢爬上城楼,高处的风鼓动她火红的衣袂。
远处宫苑飞檐翘脊,琉璃瓦华光潋滟。
她似乎看见父皇端坐大殿,百官匍匐,高呼万岁。
似乎看见曾经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她飞奔着穿过一座又一座宫殿,裙角飘扬生风。
金玉堂皇的日子如走马灯飞速闪过,场景逐渐变幻,染上血色。
朝堂上忠良遭到排挤陷害,奸佞横行当道;
百万士兵被坑杀,有人失去了丈夫,有人失去了儿子,数万家庭支离破碎;
父皇褪下了龙袍和帝王的尊严,死后尸体被用来做成灯油,供苏蓦北使用;
后宫的嫔妃以及公主们变成了将士的胯下玩物,皇子们套上耕犁工具,遣到田里,与牛一同犁地……
这些都是她一手造的孽,是她一步步把段氏王朝推向覆灭边缘。
她纵身跃下,疾速的风吹斜她眼角的泪。
来世,若有来世,她定将殷如和苏蓦北这对狗男女挫骨扬灰。
拼死,也要守护住这段氏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