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蹲在地基边上,皱眉不展。
刺骨的风在不停地吹,让人烦躁。
法医正在他的脚下处理尸体,是一个小孩子,今天早上报警的,是一个叫柯建国的人,发现尸体的是他八岁的儿子和几个同学。而死者,经过几个孩子和柯建国的辨认,已经明确了身份,他叫周赟,是柯建国邻居的孩子,也是那几个男孩儿的同学。
发生了这样的案件,居民们像是从土地里冒出来一样,聚集在工地外面的道路上。李昊看了看人群,眉头锁的更紧。
“死者颈部有一条勒痕,初步怀疑死因是机械性窒息。”
“辛苦了。”李昊点点头,示意同事去地基里取证。
市局。
李昊的对面坐着三个孩子以及他们的家长。
“能说说你们发现尸体的经过吗?”
“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孩子都吓坏了,你还有完没完!”说话的是大壮的爸爸。
钉子的爸爸附和道:“就是,发生这种事情,你们警察应该负责!”
大壮的鼻涕在嘴唇上面凝固了,他伸手抹了一把,继续抽泣。
钉子倒是没哭,只是吓傻了,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桌子的边缘。
李昊看了看面前的众人,最后把视线落到了柯晨身上,问:“听说,是你去找大人报警的?”
“对。”柯晨的声音有些颤抖。
“能跟我说说吗?”
柯晨抬起头,看了看爸爸。柯建国点了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早上,我们三个出去玩,大壮被一个东西绊了一跤,我们觉得好玩,就去刨雪……”柯晨低下头,咬着嘴唇,眼睛泛了红。
柯建国摸摸柯晨的头,小声说:“别怕。”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昨天放学的时候。我们,我们闹别扭了……”
柯晨偷偷看了一眼大壮和钉子,那两人不说话,也不敢抬头,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李昊降低了音量,轻声问:“为什么闹别扭了?”
柯晨往爸爸的怀里钻了钻,不出声,也不看人,偷偷的把眼泪鼻涕蹭在爸爸的衣服上。
柯建国拍拍柯晨的后背,低头说:“说吧,没事的。”
柯晨怯怯地说:“昨天,周赟穿了双新鞋,他骗我们是双高级鞋,然后……”
李昊努力的发出轻柔的声音:“然后怎么了?”
柯晨又偷偷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小伙伴,低声说:“我们就把鞋踩脏了……”
李昊一时觉得有些许恼火,些许无奈。他看着三个小脸煞白的孩子,说:“谢谢你们的配合,如果有需要,我会随时联系你们。”
打开房门,柯晨小声对爸爸说:“爸,我想上厕所。”
“我等你。”
柯晨进了厕所的隔间,他有些想吐,趴在马桶上,张着嘴干呕了几下,嘴里溢出了一些清稀的酸水。总算是舒服一些了。
外面传来的交谈声。
柯晨有些心虚,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被人看见。于是,他停止了动作,放轻了呼吸。
“小孩子?”
“对啊,一个小男孩儿,好像7、8岁。”这人嘴里似乎叼着烟,听上去有些含糊。
“外面那两个是家长吧。”
“是啊,真惨。”
“事故?”
“好像是勒死的。”
柯晨的身体越来越凉,他脑子一乱,推开了门。
“嚯!吓我一跳。”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猛地回头,他拉上拉链,把烟熄灭。
柯晨低着头,出了厕所。拉住爸爸的手,说:“我想回家。”
大厅里,周赟的父母正瘫坐在地上,哭得没了人形。周雄用残存的一点点力气,紧紧抓住了一个警察的衣服。两个人在不停地哭喊,只是听不清都说了什么。那个警察被拽得弯下了腰,也不敢挣脱,只是毫无用处地安慰着。
柯晨抱紧了爸爸,忍不住转头去看那两人。此时的周叔叔和张阿姨让人有些陌生,他从没见过他们这个样子。或者说,在他八年的人生经历里,从来不知道大人还会这么哭。他抬起头,看看爸爸,此时,爸爸正看着那两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柯晨想家了,很想。他有些累,头有些疼,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像是被大壮打了一拳。他伸出手去,揉揉胸口,却更加难受。
“走吧。”柯建国抱了抱柯晨的肩膀,带着他向门外走去。
“柯晨!”周雄见到他们,突然站起身,把警察一把推开,跌跌撞撞跑过来,他抓住了柯晨的肩膀,“说,快说!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柯晨看着周雄,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柯建国轻轻拍在周雄的肩膀上,说:“老周,别这样,会吓着孩子。”
“我他妈管你!”周雄一把甩开柯建国的手,“老子的儿子死了!儿子!”
柯建国咬紧了牙,揽住柯晨,说:“我是看着周赟长大的,我也心疼,警察会找到凶手的。”
“放他娘的屁!”周雄骂完,又哭起来,瘫倒在地。
柯晨拽拽柯建国的衣角,柯建国低下头,看到柯晨用口型说道:“我想回家。”
柯建国不再理会周雄,此时此刻,没什么比柯晨更加重要,他拉住柯晨的手,径直向门外走去。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周雄撕心裂肺的吼声:“凭什么!凭什么是我儿子!为什么是儿子!”
随后便是警察的声音:“跟我来,有问题要问你。”
小小的胡同是没有秘密的,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情。
大壮和钉子都住在离这里有些距离的另一条胡同,柯晨就成了关注的重点。有些人见到他们就远远的绕开,像是他们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也有些人,一见到他们就黏上来,问东问西。
柯建国一路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柯晨的手,回到了家里。
柯晨坐在床上,低着头,一言不发。柯建国蹲下来,拉着柯晨的手。小手被包裹在大手里,放在小小的膝盖上。
“晨晨。”柯建国把声音放轻,“肚子饿吗?”
柯晨摇摇头,又点点头。
柯建国轻声说:“爸爸要给你做点吃的,不能陪你,你害怕吗?”
柯晨抬头看着柯建国的脸,眼圈有些泛红,但还是摇摇头。
柯建国去院子里做饭,他想着柯晨早上吹了冷风,又受了惊吓,应该也吃不下什么,于是决定淘米煮粥,一会儿剥个咸鸭蛋,柯晨最喜欢吃的。
柯建国把米倒进大碗,接了点水,淘洗了一下,并不仔细。孩子妈妈去外地办事,后天才回来。他这一路心里都在盘算应该怎么跟孩子他妈说这件事。他甚至想过,干脆不说了,免得她担心。可是这么大的事,要是不说,她一定是要生气的。柯建国把米倒进锅里,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