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初记得,洛七月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天。
他只不过是抽空去了一趟骨科医生那里打石膏,却没想到还是被云媛钻了空子。
虽说,他们此趟能死里逃生,是临子胥牺牲自己换来的。
他对临子胥是心存感激的。
他能体谅云媛此时的悲恸,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她扇七月的巴掌。
特别是云媛一个巴掌还不够解恨,眼看着又是一个的时候,沈之初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而另一边才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洛七月,小脸苍白,双目懵懂,俨然还是一副蒙圈的状态,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迎面便是一巴掌。
沈之初见状,剥削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云媛如一头发疯的野兽,头发蓬乱,直勾勾的瞪着床上的人,眼睛里像是要生出索命的钩子,她歇斯底里的怒吼。
“我要杀了你!洛七月……我要杀了你……”
沈之初冷冷的看着她:“你杀了他,临子胥就能活过来吗?”
话音一落,床上原本呆滞的人身躯忽而一颤。
而另一侧的云媛则是动作僵了一下,下一秒,眼泪瞬间就决了堤。
沈之初手一松,她嚎啕大哭的跪倒在地。
身后的医护人员见状很快就簇拥了上来,连拉带拽的将云媛拖了出去。
沈之初一瘸一拐的,轻轻的走到了洛七月的身边,他将她揽着怀里,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指尖心疼的划过她红肿的脸颊。
他轻轻呢喃,不知不觉眼眶都湿润了。
“没事了……没事了啊,我全都记起来了,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感受这一份,最纯粹的真实。
视野模糊,春风微凉,他隐约能看见窗外开着大片大片水白色的花团团。
他眨了一下眼睛,才从再度清晰的视野里,看清了那是水仙花。
水仙花的花语,寓意,相聚,喜悦的重逢。
沈之初心想,也许没有人知道,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被命运拆散,每一次的重逢,都耗尽了彼此毕生的力气。
但他知道,这一次不一样了,所有的误会都已被解开,人生里所有的难关,他们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就像是两个在迷宫里失散的人,他们用半生的时间去寻找对方,虽然走错了路,虽然历尽千辛万苦,但但幸好,我还能找到你。
再之后,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只要他们紧紧的牵着彼此的手,任何的困难在爱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
两天前,高楼爆炸的最后的那一刻,他抱着七月毅然的纵身从二楼的窗口处跳下。
落地的时候,一不小心摔断了腿,而七月则是因为从他怀里滚落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脑袋,昏迷了过去。
但所幸,医生说过了,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过两天醒来后观察一下也就没事了。
但他的腿要想好起来估计得伤筋动骨一百天,最少三个月。
但沈之初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他们都还活着,他还能像这样切切实实的感受着将七月抱在怀里的感觉。
可临子胥却永远都留在了那场爆炸里。
同样的,还有作恶多端的蒋雯丽和她的那群手下。
沈之初他们俩是在救护车感到的第一瞬就被送往了附近最近的医院紧急救治。
沈之初也是在第二天的时候,才从新闻上得知,由于那栋号楼里事先有安装好的天然气通道,所以爆炸的时候,整栋楼都燃气了熊熊大火。
消防车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才将大火扑灭。
后来陆良辰告诉他,临子胥的家人听到消息赶去的时候,他也去了,那个时候,高楼早已倒塌,满眼都是残垣断壁,一片废墟。
别说是尸体了,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一个。
不过也对,那么大的爆炸,就算是真不幸给炸死了,尸体也已经四分五裂了,哪还留得着家人去认领。
而临子胥的妈妈则对着一片废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当场晕厥了过去。
沈之初听了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但斯人已逝,他能做到也只是先派人去临家慰问一番,尽量满足临子胥家人的要求,也最大程度的补偿他们。
然后等着自己腿伤好了,再亲自去一趟。
临子胥的母亲包括他的继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伤心虽是伤心,但也并没有把儿子的死全部都怪罪到他和七月的身上去。
不过云媛不一样,她显然并不是一个拎得清的人。
沈之初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如果云媛是个讲道理的人,当初她也不会硬挤进临子胥和洛七月之间,后来也不会用自己过世父亲的遗愿套了临子胥一辈子。
沈之初很明白,临子胥这辈子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太心软。
因为太心软,所以容易犹豫不决,被身边的人所利用。
那一天,洛七月刚刚苏醒,脑子里还有些混沌,没过多久就又闭上了眼睛。
沈之初等着她睡深了,睡稳了,才将她渐渐的放下来,帮她盖好被子。
找护士要了冷毛巾,和消炎药。
轻手轻脚的在她脸上上完药后,还恋恋不舍的盯着她熟睡中的脸看了很久很久。
她呼吸绵长而又均匀,睫毛又卷又翘,安静下来的时候,简直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一想起,在自己昏迷的那三个月里,洛七月一定也和他现在一样,日复一日的照顾他,盯着他这张脸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看不腻一般。
沈之初的心忽然就疼了。
他低头,轻轻的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他轻声道:“七月,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
伸手推开了家属休息室的门。
沈之初看了坐在长椅上低着头的女人一眼,慢步走到她是对面坐下。
察觉到动静的云媛,目光渐渐的停留在他的腿上。
他还没说话。
她就已经冷笑的一声:“活该!把你摔死都是应该的!”
她抬头恶狠狠的看着他:“子胥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你们还活着!”
沈之初沉默的等她宣泄完,才淡淡道。
“我想你可能弄错了一点,临子胥舍命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他自己自愿的,他的死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云媛冷呵一声:“别在这里假惺惺了?人都已经没了,你当然说什么都是对的,你是什么人?你可是他的情敌,你巴不得他死了,好没人跟你抢洛七月那个贱人!”
沈之初眉头轻蹙。
语气忽的冷了:“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心肠歹毒!你又是他什么人,在这里帮他讨什么所谓的公道?”
云媛怔了一下,挪开眼球,生硬道:“我当然是他的未婚妻。”
“哦?未婚妻……”沈之初轻轻勾唇。
“不论对方愿不愿意,自己乘虚而入,用已故的亡人来威胁临子胥,用道德的束缚让他答应和你订婚,甚至从来都没被对方的父母承认……”
他眼眸一凝:“你这样的,能叫未婚妻!”
从他一开始勾唇的时候,云媛就已经敏锐的察觉到到周身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
而现在,她甚至不敢看对面男人的眼睛。
她气急败坏,于是激动的反驳道。
“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议论我……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从小到大,他对我那么好,我也一直都那么的喜欢他,要不是家里出了事,我也不愿意去美国……”
云媛激动到眼眶发红:“是洛七月!是她乘虚而入!是她抢走了我的子胥!要不是她的出现,我早就已经嫁给子胥了!要不是她,是她这个灾星!子胥也不会死!她就是祸害!只要我一日还活着,我一定会杀了她为子胥报仇——”
沈之初看着面前这张面容扭曲,眼神恍惚的脸。
他心里已经明白,临子胥的死对云媛的打击之大,她已经精神崩溃了,和她谈再多都是无用功。
她的价值观已经扭曲。
沈之初这趟,原本是想着,按照云媛恨不得将七月抽筋扒皮的那股劲儿,如果不早点解决她,假以时日,一定后患无穷。
可他念在临子胥的情分上,总还想着再给她一丝机会,只要她稍微表态以后不会再找七月的麻烦,他就会放了她。
可现在……
沈之初沉重的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时,并为多看她,径直走出了房间。
后者本来还想冲出来,被门口的护士眼疾手快的摁住。
沈之初走了一段路,想了想,用七月的手机给韩松打了个电话。
“帮我处理一下云媛吧。”
然后第二日,云媛就被送往了很偏远的一家精神病院,注射了能让神经系统瘫痪的药物终身囚禁,韩松的回话是,能保证,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跑出来了。
由于记忆的恢复,沈之初一想起自己以前在医院待腻歪了的日子,只觉得内心满是阴影。
再这样待下去,只怕自己会忍不住被消毒汽水的味熏到作呕。
于是,在洛七月醒来的第三天,沈之初就开始指挥陆良辰跑上跑下办各种出院手续。
这一厢陆良辰任劳任怨忙里忙外。
那一厢,沈之初在脑科医生那做最后的出院检查。
医生的检查结果是,并没有什么问题,她可以出院。
可……
沈之初低头看了眼乖乖坐在医生面前的凳子上一言不发的洛七月。
沉默了一会儿:“她以前不是这样不喜欢说话的。”
自从洛七月意识彻底清醒后,沈之初就发现她似乎变得更加沉默了,大部分的情况下只知道点头和摇头,而且从来不肯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靠近。
一有人靠近,她就极其容易受惊,蜷缩在沈之初的怀里,有时候他哄到半夜都不肯入睡。
是故,这几天,沈之初也消瘦憔悴了不少。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失魂落魄吧。
医生闻言,又顷身掰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倏而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她的各项检查结果都很正常,说不定,是心结呢?”